宏基电子副总经理办公室的百叶窗拉下一半,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带。
空气里悬浮着细小的尘埃,混合着打印机墨粉和咖啡的气味。
王春红站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手指紧紧攥着那份刚送来的、关于她升任行政主管的任命草案,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纸张边缘,被她手心的汗水濡湿了一小片。
郭启铭靠在真皮老板椅上,姿态闲适,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惯有的温和与赞许:“春红,这段时间你的努力和成绩,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个位置,你实至名归。以后宏基的人事和部分对外接待,就要多倚重你了。”
他嘴角噙着笑,是那种足以让从前那个从四川乡下出来的打工妹王春红晕眩和感恩戴德的微笑。
若是几天前,王春红定会心跳加速,脸上飞起红霞,为这份“倚重”和“未来”欣喜若狂。
但此刻,那些如同阴冷藤蔓般缠绕在她心头的流言蜚语——“台湾家室”、“小老婆”“临时伴侣”——让这微笑变得像一副精致却虚假的面具。
她看着他那张保养得宜、看不出真实年龄的脸,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郭总,”
王春红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但努力保持着平静,
“谢谢您的提拔。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郭启铭,不再像往常那样带着仰视和怯懦。
郭启铭似乎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异样,笑容未变,身体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哦?什么事,你说。”
“我听到一些话,”
王春红深吸一口气,像是不经意的,却又字字清晰地说,
“说您在台湾……早有家室,太太和孩子都在台北。是不是真的?”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打印机运作的嗡嗡声变得异常刺耳。
郭启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像是听到一个无稽之谈般,失笑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春红,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闲话?深圳这边,眼红我们关系的人不少,故意编派些是非,你怎么也当真了?”
他的否认在意料之中,但那瞬间的僵硬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却没有逃过王春红的眼睛。
若是从前,他这般笃定和略带责备的语气,早已让她心生愧疚,怀疑是自己多心。但此刻,怀疑的种子早已破土而出,长成了带刺的荆棘。
“是吗?”
王春红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易被说服,她反而向前走了一小步,将那份任命草案轻轻放回桌面,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那……能让我看看您的护照吗?或者,台北家里的电话?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求个心安。”
郭启铭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再抬头时,脸上那种游刃有余的温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和不耐烦混杂的情绪:
“春红,你这是在怀疑我?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我郭启铭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那些外面的风言风语,比你亲眼看到的、亲身感受到的还重要?”
他试图用气势和情感来压服她,这是他一贯的手段。
但王春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迷恋和顺从,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的光。
这种默默的坚持,比任何争吵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