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调去省城搞什么重点项目,以后都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李子明骑着车,脑子里只剩下这四个字。
夜风像刀子,刮得他脸生疼,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心里那点火苗,被老师傅一句话,彻底给吹灭了。
完了。
回到院子,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扑面而来。
赵大刚抱着头蹲在墙角,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
苏小婉站在他旁边,手足无措,自己的脸色也白得吓人。
张援朝一个人坐在木箱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脚下扔了一地烟头。
那台坏掉的机器,像一具尸体,安静地停在院子中央。
没人说话。
李子明把自行车支好,脚步沉重地走进来。
赵大刚抬起头,嘴唇哆嗦着,想问,又不敢问。
李子明摇了摇头。
赵大刚的脑袋,瞬间就耷拉了下去,整个人再没了一点精气神。
“天要亡我啊……”他喃喃自语。
苏小婉的眼圈红了,她走到李子明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李子明看着那堆已经灌好糖水,却永远成不了汽水的玻璃瓶,心口堵得慌。
德国货……仿制品……停产……
这些词在他脑子里乱撞。
一个念头,毫无道理地,猛地跳了出来。
停产的老东西,最后都去哪儿了?
“废品站!”
李子明的声音又干又哑,却把院子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城南,那个最大的废品站!”
赵大刚猛地抬起头,一脸的难以置信:“明哥,你是不是急糊涂了?那地方就是个垃圾堆,比这院子还大,去那找一个垫圈?大海捞针啊!”
张援朝也掐灭了烟,皱着眉站起来:“小李,别费劲了。废品站里的东西,收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拿大锤砸,能卖铁的卖铁,能卖铜的卖铜。就算有,也早成了一块铁饼了。”
他的话很冷静,也很有道理。
李子明却像是没听见,他几步走到张援朝面前。
“张师傅,砸烂了,那阀门也是铜的!跟别的铁疙瘩不一样!说不定就扔在哪个角落里没人要!”
“咱们现在横竖都是个死,为什么不去试试!”
“万一呢!万一就有呢!”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敲在张援朝的心上。
张援朝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李子明又转向赵大刚:“大刚,你和小婉在家守着,等我们消息。”
他一把抓住张援朝的胳膊:“张师傅,只有你认识那玩意儿长什么样,你必须跟我去!”
张援朝看着李子明,最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半截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走。”
城南废品站。
与其说是站,不如说是一座座由垃圾和废铁堆成的山。
空气里混杂着铁锈、机油和各种说不清的腐败气味,呛得人想吐。
看门的是个独眼龙大爷,睡得正香,被李子明敲门声吵醒,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李子明二话不说,塞过去半包烟和两块钱。
独眼龙大爷掂了掂手里的钱,脸上的怒气消了不少。
“找东西?自己进去翻,别把命丢里头就行。”他打着哈欠,指了指里面黑漆漆的铁山,“天亮前必须出来。”
说完,他就回屋接着睡了,门都没关严实。
一盏昏黄的灯泡,是这片钢铁坟场里唯一的光源。
“从哪儿开始?”李子明问。
张援朝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凝重。
他指着远处一个稍微平坦些的区域:“一般机器类的,都扔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