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赵大刚把缸子重重往桌上一顿,“就是个怪物。”
林建国也喝了一口,很慢。他没反驳,只是静静地等着下文。
“老子跑业务跑了十几年,从南到北,什么硬骨头没啃过?靠的是什么?是一桌一桌的酒喝出来的交情,是一根一根的烟递出来的关系!”赵大刚越说越激动,指着桌上的报告,“你呢?你他妈坐在办公室里,动动笔,画几个圈,就把老子们十几年吃饭的家伙事儿给废了!”
他抓起酒瓶,又给自己倒满了。
“客户档案?KPI?狗屁!那都是防贼呢!把我们这些给你卖命的兄弟当贼防!你懂个屁的销售!”
林建国拿起酒瓶,也给自己的缸子续上,然后端起来,碰了一下赵大刚的缸子。
“你说得对。”
赵大刚准备好的一肚子骂人的话,一下子被这三个字堵了回去。他愣住了。
“我确实不懂你们那种销售。”林建国又喝了一口,“我只懂数字。数字不会骗人,不会喝醉了就称兄道弟,第二天翻脸不认人。”
“你……”赵大刚一口气没上来。
“我问你,”林建国打断他,“刘兵上个月的业绩,是不是不如王强他们一个新人团队?”
赵大刚不说话了,端起缸子喝酒。
“张援朝的生产线,是不是按照我的方法,效率真的提高了?”
赵大刚的头埋得更低了。
“老赵,时代变了。”林建国看着他,“你那一套,在峰牌还是个小作坊的时候,管用。没你跟张援朝,峰牌活不到今天。但是现在,厂子大了,订单上千万,再靠兄弟义气,会把所有人都拖死。”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喝酒的声音。
一瓶酒很快就见了底。
赵大刚的脸红得像块布,他趴在桌子上,开始说胡话。他从自己年轻时怎么一个人跑去东北打开市场说起,说到冰天雪地里怎么陪人喝酒,喝到胃出血才签下第一张单子。他又说到自己带出来的那些兵,刘兵是怎么从一个愣头青被他手把手带成销售骨干的。
他说着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突然就哭了。
“我老了……真的老了……”他捶着桌子,不是愤怒,是茫然,“我看不懂你们那些表,也想不明白那些道道。我只觉得,人心都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林建国没劝他,只是默默地给他把酒倒满。
那一夜,他们喝完了两瓶高度白酒。
赵大刚从一开始的痛骂,到后来的抱怨,再到最后的痛哭。林建国始终没怎么说话,就陪着他一杯一杯地喝。
天快亮的时候,赵大刚突然站了起来,一脚踹翻了椅子。
他指着林建国,舌头都大了。
“你他妈……给老子放手干!”
“以后……谁不服你,老赵我……我第一个削他!”
说完,他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留下了一屋子的狼藉和酒气。
第二天上午,赵大刚破天荒地没去销售部,而是直接走进了李子明的办公室。他眼眶通红,满身酒气还没散尽,但人却清醒得很。
“子明,我考虑好了。”
他把一份手写的辞职信拍在李子明桌上。
“销售部经理,我干不了了。让林建国的人上吧。”
李子明看着他,没去碰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