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未用膳呢,奴婢着御膳房送去养心殿?”
陈瑞搭手扶着皇帝,他陪着皇帝几十年,没得敢说能十拿九稳的揣摩出圣意,但至少折半是有的。
靖安王妃是戌时才到上京,原本不可入宫,是皇后思妹心切,陛下才开恩许,恰好碰到裴大人入宫,两厢若撞在一起难免气氛尴尬,倒不如避开。
景顺帝淡淡嗯了下,宫灯忽闪间映着他依旧硬朗的身形,背脊笔挺,一如当年那般英武。
……
东宫
日前各处四品以上的官员皆由鸿胪寺按照拟定的名单送了帖子,但独有宋家说是说是祖籍亲眷身体抱恙,宋清早已乘船赶回祖籍。
刘诩自然知晓原委,什么回去探病,他并不信。
若不是因为他多问几句,宋钰怎么会急匆匆的把妹妹送走躲避。
宋家胆子不小。
连泼天的富贵都拒之不要,也不知是当真瞧上了裴鹤铭还是觉得做东宫侧妃委屈了。
正想着,外殿的内侍官拢着袖子入内,跪伏着道:“殿下,方才坤宁宫外值守的小太监来报信,说是裴鹤铭去了殿内,与陛下说了会子话,现下已匆匆走了,看那神色,似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今日可是皇姑母要来?”刘诩问。
内侍回道:“坤宁宫的张内侍去接的,估摸再有半刻便要到了。”
刘诩道:“去请周先生来。”
不多时,周昌有礼作揖,言语端的是温和儒雅,又听太子说那裴鹤铭面见皇帝,略一沉思回道:“殿下不必草木皆兵,大理寺每日案件上百,摘出来几件要紧的也是正常,不过殿下只管放心,裴家那边,臣早就着人去盯着,若裴家有什么动作,东宫这边也好早做应对,但……”周昌顿了顿。
刘诩不耐他说一半掖一半,径直道:“但说无妨。”
“与其把他视作敌人,倒不如想着怎么纳为己用,殿下一直想将宋家收入麾下,宋炎不是个好相与的,那裴鹤铭便更不好相与,倒不如请旨赐婚,把人归于东宫。”
刘诩当即摇头:“母后待他极好,从不会勉强他,若裴子容不想,就是强压着他去成亲也是不能的。”
周昌却笑的诡侧:“他不近女色,那就让他近女色。这天下男儿肉胎凡身还能免俗不成?”
此计虽毒,却正中刘诩下怀。
太子撑手而击,面露洋洋笑意:“极好。”
……
裴鹤铭回了府上,院内檐下挂的灯笼比平日多了几盏,将小院映的分外亮敞,连地上的青砖暗纹似也能看清。
管事迎出来,笑眯眯道:“公子可算回来了,老爷都等了大半晌,菜都热了一回。”
他回来之前去了大理寺收拾行囊,安排梁河明日天不亮就启程,这才回来的稍迟一些,他听了管事的话,心里涌起温情,面上却还是清冷。
“好,我这就去。”裴鹤铭说完,自回了房内打水净手,这才往膳堂走。
裴宗耀负手站在膳堂廊下,背微佝,时不时的按着自己的后腰和关节处,听到脚步声旋即将背挺直。
极细微的举动,透出他不愿在儿子面前露出老态的样子。
“陛下怎么说的,”待坐在桌前,裴宗耀边用干净的筷子给儿子挟菜,边轻声问。
青年目光在父亲的面上看了眼,察觉他鬓角银发醒目,握着双箸的手紧了紧:“陛下应允了,我明日便动身。”
父子俩本就没什么话,坐在一张桌前吃饭更是只听竹筷碰着碗的声响,他难得多吃了些,尤其喝了两碗撇了油水的乌鸡汤。
裴宗耀不由露出几分得意,问他:“味道如何?”
惯来不爱喝汤的人少见的点点头,语气淡淡道:“尚可,刘师傅的手艺又精进了不少。”
再无他话,直到用完饭,裴鹤铭撩袍离开,途经拱门,听到门后丫鬟行过来时窃窃低语。
“老爷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每次晚膳时便往庖厨去,一待便是大半个时辰,今晚还提前让人备好了乌鸡,等他回来亲自炖上,连着快两个时辰,寸步不离的守着汤盅。”
“夫人去后,老爷不是也学着做了许多事,公子每年生辰,老爷都要做上一碗长寿面,只是没端到公子面前而已。”
说话声音渐远,等两人走远,拱门右侧的盆栽后绕出道颀长身影,缓慢的朝后院走,背影如松竹挺拔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