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她做的事,都与裴鹤铭一致,那就是希望这世上不公允的事少一件,再少一件,如子越和小九那般的孩子,都能吃饱饭穿暖衣。
但裴宋两家因为身份的不同,她能力微薄,他却可以暗中扭转乾坤。
换了新的衣裳,用了吃食,吩咐李青李仲看护稚童,宋清这才放下心来。
而被安置在别处的薛愍也被带了过来。
薛愍来时便心中忐忑,不知接下来要去见谁,甚至半道起了逃跑的心思。
唯恐他闹出动静,张礼将人捆住双手,嘴里塞了布巾。
如今站在这俏郎君面前,薛愍被青年身上雪山般清冽的气势所震慑而忘了挣扎。
宋清口齿伶俐的将岳阳楼所见详细告知裴鹤铭。
“他说有些话,不便告诉旁人,要见到宝应县的县令易正堂才能讲,”宋清道。
裴鹤铭在听了这些话后,起先面色平平,后来听到易正堂三个字露出怪异神色。
他示意张礼把人松开。
绳索解开,布巾也被扯了下来,薛愍揉着发酸的嘴角,狐疑的看着青年,问道:“你是谁?我要见的是易正堂。”
“你有何事要见他?”
青年的目光,说不出的威正冷肃。
被这样一双眼盯着,不知为何,薛愍竟心头发颤,好似心里藏的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尽数被人窥破。
薛愍有些窘迫的转首,不敢与他对视,并不答话。
这种神色只在一种人身上最常见,便是心有愧疚者,裴鹤铭问:“你有愧于他。”
五个字,瞬间让薛愍愣住。
愧疚麽,他当真是愧于易正堂,可那种难以描述的心情,即便隔了六年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深重。
“易伯伯是家父好友,景和二十五年他入京科考,贡院有人舞弊,他愤而揭发,此胆魄为人敬佩,是以与家父结成好友,今次我来也是找他,”裴鹤铭看到薛愍眼里的壁垒,在瞬间瓦解,好像触及久远的记忆般整个人神情恍惚。
“当年,是他检举的作弊,于情于理他做的都对,是我错了,我才是那个最该入狱两年的人,”薛愍喃喃自语,时而悲愤时而颓然,最后气力不支的笑道:“我可以坐下说话吗?”
“请便。”
裴鹤铭声色淡淡的,他与薛愍对面而坐,提壶斟茶,竟还推给薛愍一杯,后者定定的看着茶水,捧起来一口喝净。
“我……”薛愍鬓角有了白发,身形佝偻着,眼角也布满细小的皱纹,他开口,声音透出饱经风霜的沧桑:“我有个故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大多故事皆有章可循有依可看,说是故事,却极有可能讲述的是一件真实发生的事。
宋清屏息,她也好奇,在薛愍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他说出横渠之言。
裴鹤铭示意宋清坐下,她愣了愣,便撩袍坐在他右手边,接着,他竟再次提壶。
她知晓他要作什么,起身接过茶壶自斟了一杯。
那边厢的薛愍已深吸口气,徐徐缓缓的道:“这是一个施仁爱于恶狼身上,却因而险遭厄的故事,十年前,扬州城内有个落魄书生,因想借以功名扬名立万,却贫苦的连饭都吃不上,当时他在私塾的好友便日日接济他,冬衫夏袍吃食,有什么都要给他分一份,后来他们一起考中举人,又一起进京参加科考,落魄书生以为转运到了,却没想到是他悲惨人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