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万福。”
殿前的奴才们见了他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跪倒行礼道。
“朕问你,可是来送这栀子花的?”他不理睬众人,却定眼看向她微微颤抖的背影,顿时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陆小北拽紧了手掌心,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缓缓转身,尽可能压低了脑袋,换了一口尖锐的嗓子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正是奉了王公公之命来送花的。”
墨君尘清俊的眉头微微蹙起,心想:这小太监看着机灵,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皇上万福,这小太监方才已经将花送过来了,眼下奴婢正打发他回去呢。”小烟心下明了陆小北眼前的尴尬处境,赶紧出声解围道。
“朕不过是想问问,眼下这时节,御花房里……可还留有桃花。”墨君尘深邃的冰蓝色眼眸里,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语气也染上了一抹悲凉。
她最爱的,便是桃花……
“有的有的!”陆小北操着尖锐的嗓子回答道:“如今虽是春末夏初,可御花园里尚还有些许桃花盛开,皇上若喜欢奴才回去禀告了王公公后便差人送来。”
她此刻心头煎熬不已,想着越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越好。
“御花园?”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半晌儿才与台阶下的她吩咐道:“罢了,不用送了。”
“那……奴才告退了。”陆小北脚底抹油,悄悄抬头见小烟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后便一溜烟跑出了皇帝寝宫。
“这小太监倒是怪有趣的……”瞧她愣头愣脑的模样,墨君尘的嘴角不经意**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就是身子单薄了点。”
小烟惴惴不安地低着头不敢轻易回话。
“传朕的旨意,今后宫人们每月的俸禄多加一倍。”
说罢,他转身回了殿里。
小烟心头一阵窃喜,表面看着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其实这心呐比谁都软。
“是,奴婢这就去内务府传达旨意!”
另一头,陆小北正走出大红门在甬长的宫道上艰难前行,谁知迎头便遇见了不知是何人的软轿朝这厢走了过来。
宫道内的奴才们纷纷退至两旁,低着头朝墙上面壁,一副不敢出一声大气的模样。
陆小北也随着他们退避到一旁,然而目光却忍不住好奇地朝那软轿上瞥去。
好标志的人儿!
丹凤眼樱桃唇,面若桃花嘴角带笑,含情脉脉眼含春水,一颦一笑万种风情,妩媚无限。
江南独有的紫缎金丝软塌,更衬得整个人肌肤如雪,乌黑发髻上斜插的金色钗头凤,珍珠穗子随着抬轿之人的动作,轻轻晃动,光彩夺目。
等等,这人……居然是锦瑟!宣州城凝香阁的花魁。
陆小北盯着她此刻春风得意的笑容,心中颇为吃惊。
皇宫里头胆敢在这皇帝殿前的宫道里乘坐软轿的,除了太后娘娘,那必然是封了妃,眼下正得圣宠的女子了。
她的心头突然有些失落,看来陌楚逸说凝香阁是他安插在宣州城内的眼线组织这事儿,无疑是真的了……
更令自己难过的是,原来只消花费些时日,他便可以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她的神情沮丧到极点,以至于那软轿上的人儿经过身侧之时不经意瞥见了她的面容,自己也丝毫没有察觉。
“停轿!”软塌上的人儿突然眉头一皱,轻声呵斥了一句道。
一旁伺候的小宫女赶紧招呼抬轿的人停了下来,随后扶着那牡丹花一般娇艳欲滴的女人下了轿。
锦瑟踏着细软摇曳的步子缓缓走到她跟前,青葱玉指轻轻晃动着手中的刺绣团扇,开了口道。
“抬起头来。”
陆小北咬了咬嘴唇,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
“奴才面貌丑陋,怕吓着娘娘。”
“放肆,锦妃娘娘叫你抬头你便抬头,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身侧的宫女忍不住横眉怒视道。
“这儿哪儿有你这个奴才说话的份。”锦瑟面上微愠,用手中团扇掩面,侧目呵斥了那宫女几句道。
既罢,又转身朝低着头不肯露面的陆小北展开一抹笑颜道:“奴才不懂事,公公可别见怪。”
说话语气之恭敬,竟让旁边的一众奴才们诧异不已。
“奴才不敢。”陆小北赶紧俯身与她行了礼道:“娘娘若是没什么吩咐,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陆小北心中打着退堂鼓,今日出门定是没有看黄历,竟一下子遇到了两个这么麻烦的角色。
锦瑟倒是不慌不慢地摇曳着手中的团扇问道:“不曾问公公如今在哪个宫里做事啊?”
“御花房。”
“哦,原来是御花房。”锦瑟美目流盼,饶有趣味道:“本宫听说近日御花房内栽培了一些栀子花,不知可还有呢,这花呀本宫也着实喜欢的紧。”
“回娘娘的话,您宫里的那份想是王公公已经差人送去了。”陆小北沉着冷静地回应道。
“原来如此。”锦瑟突然话锋一转道:“这么说来,你可是来皇帝殿送花的?”
“是。”陆小北淡淡地说道。
“你可……见着他了?”锦瑟突然贴近了她的耳侧悄声问道,身上的胭脂香粉味扑面而来,令人沉醉。
“未曾。”她不动声色道。
两人相对沉默半晌儿后,锦瑟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随即莞尔道:“既罢,公公且先回去吧。”
“是。”
陆小北转了身便毫无留恋地往回走。
“走吧,去瞧瞧陛下。”锦瑟身姿婀娜,走起路来仿佛步步生花,她由宫女搀扶着上了轿,众人浩浩****地朝皇帝殿去。
两人背驰而行,离得越来越远,同一条宫道,那厢仗势十足,这厢却越发显得形单影只,落寞无比。
入了夜,凉风习习,陆小北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索性起了身,拿了一盏宫灯便悄然出了门。
御花园内。
虽说是到了春末夏初,可这片桃花林中却仍有一些桃花是盛开着的,只不过大部分已经谢了花枝,残缺的花瓣飘落在地面上,铺就了一层浅粉色的毯子。
“谁道桃花如面,却也有谢的时候……”她俯身拾起一片桃花瓣,望着手心中那残缺的身躯,痴痴地呢喃道。
沁竹斋内也有这么一颗百年桃树呢,不知今春可开花了。
她想起了今早与他相遇的场景,虽然不曾抬头瞧见他久违的面容,可那声音听着仍是那么温柔舒心,想来,他是过得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