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听得动静,却也不敢贸然进去,墨奕只得一直等待在殿外,听见殿内不停地传来一阵阵酒瓶落地的声响,过了许久许久直至里面没了动静,墨奕这才试探性地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殿内一片狼藉,白色的酒瓶碎了一地,残渣酒渍到处都是,而那人却毫不顾忌形象地躺在碎片之间,四肢呈现一个大字型,早已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平日里不染纤尘的白衣,此刻也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污渍。
墨奕叹了口气,将那人疲倦的身躯抬起来,架着他一步一步地绕过屏风往龙榻上去,待将他安排好后,才去收拾地面上那一堆被他扔得乱七八糟的奏折。
他将奏折一本一本地捡起来在书案上叠好,弯腰起身的瞬间却突然停下了动作,那书案上正平铺着一幅卷轴,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虽然被空白纸张遮住了大半,却仍然看得出那是一幅肖像画。
墨奕走上前,将那遮盖的纸张掀去,一位明媚动人、眼眸含笑的女子赫然呈现在了眼前。
纷纷桃花瓣下,那人朱唇未点而娇媚,双目澈澈送秋波,一颦一笑,摄人心魄。落款处,是一段小字:细雨漫窗敲,不忍听风老,半宿无眠半宿寻,问与何人晓。
墨奕望着那画中的女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没想到君上对她,居然爱得如此之深……”
收拾好一切后,墨奕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屏风后传来一阵阵醉酒之人的呢喃之语。
墨奕仔细一听,却听见他在唤:“好冷,好冷……之清,母妃……我好冷,好冷……”
墨奕回到龙榻前替他重新盖好被子,而后又用湿毛巾擦去了他额头上布满的细汗。
这般梦魇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生了病,君上总是在梦中重复着这些话,自己又何尝不知这是他年少时,那年冬天在军营被惩罚跪冰湖落下的病根呢。
墨奕又唤了宫女端了几盆烧得正旺的炭火进殿来,这才放心的掩门而去。
大凉军营。
寒冬冽风,呼啸而过,席卷天地。如尖锐的剑锋般在肌肤所露之处毫不留情地划出一道道裂痕,将士们所见之处皆是冰天雪地,仿佛呵出来的热汽下一秒便会结成冰雪。
“走!快点!”
一个面露凶色的高大士兵不停地推搡着一个年纪约摸七八岁模样的男童往前走。
“不是我!是他们先挑的事儿!”男童用一股稚嫩的声音回头朝那士兵怒吼道,一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怒意。
“还说不是你小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说了,是你先动手打的他们!”士兵凶巴巴地说道,言语间猛地一用力,瞬间将那具瘦弱的身躯推倒在了雪地了。
男孩吃了一嘴的雪,却仍旧倔强的爬起来,呸的一声用力吐出口中冰冷的雪水,在雪白的地上落下了一丝血红的痕迹。
“是他们先骂我,骂我是野种,骂我母妃是妖女,我不过是教训他们一下。”他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
“哟,你与你母妃这双蓝色的眼睛,不是妖怪是什么!别以为你是皇子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将军罚你跪冰湖,该跪还是得跪!”士兵不由分说地抓起他,将他一把扛在了肩上往不远处的冰湖走去,任凭他如何挣扎都不肯将他放下来。
冰湖。
“行了,你就在这儿跪着吧!”
士兵一把将他摔在坚硬的湖面上,冰冷的触觉透出他单薄的衣衫传到身上的五脏六腑,蚀骨侵心。
“我不跪!”他爬起来,眼神里带着一股倔强与那士兵怒视道。
“你不跪?!你若不跪我可就要被罚跪了,你给我跪下!”士兵二话不说,猛地抬脚踹下他的膝盖处,男孩一个支撑不住又猛地跌了下去,腿脚处传来一阵阵的痛感。
“把衣服给我脱了!”下一瞬间,那人便毫不留情地扒掉了他仅存的一点点单薄的衣衫,瞬间寒风便打在了男孩**的皮肤上,割出了一道道的口子。
“你老老实实给我待着!皇子们什么时候满意了你什么时候起来!”说罢,那人怒气冲冲地回营帐去了。
北风呼啸,飞雪漫天。
冰冻三尺,寒冷透彻的湖面上,躺着一具**而单薄的小小身躯。
他紧紧地将自己的四肢环抱在一起,尽可能的缩成一团,奈何他越想保存那一丁点儿的体温,风雪却越加的大。
他的口中不停地唤着母妃那两个字眼,眼泪也流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在他冻红的小脸上留下了好几道深深的冰渍。
“为什么,为什么罚我……”他想不明白,明明是大哥和二哥先惹的自己,为什么到最后受罚的只是他呢。
“好冷,母妃,儿臣好冷啊……”他哆嗦着,没有衣衫遮掩的皮肤渐渐变成了紫红色,眼睛也忍不住打颤,一阵困意席卷了上来。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的母妃是西域进献的舞女吗,就因为自己同母妃一样长了一双不同于常人的眼睛……
正因为如此,所以父皇才不喜欢自己啊,兄弟姐妹们才会那么欺负自己呀。
“母妃,母妃……”仿佛心底的所有希望之火都灭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泪也几乎流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