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整个人也愣在了那里。
薛蟠眉头紧皱,想了想问道。
“蔷哥儿,那些倭寇绕那么老远,是要退回海上吗”
贾蔷面色铁青,警了一眼薛蟠,心说这薛蟠还真是个薛大傻子,这么明显的事情,他竟然看不明白。
贾蔷摇摇头道:“他们不是要退回海上,而是要去血洗柳林镇。”
贾璉闻言,眉头紧皱,但並没有说什么。
而薛蟠却惊呼道:“不行,不能让他们得逞啊!
若是柳林镇被他们血洗了,陛下和大帅平定东南的方略便全完了,即便咱们侥倖逃生,陛下和大帅也饶不了咱们啊!”
贾环也跟著喊道。
“蔷二哥,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也清楚,贤贵妃那般受宠,还是眾妃之首,
地位堪比皇后,可宝玉触犯军法,还是被陛下下旨,当著上万將士的面给阉了,
若是咱们坐视这些倭寇血洗了柳林镇,坏了平定东南之大计,你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兄弟我心里清楚,以我姐姐荣妃娘娘,是绝对保不住我这条命的。”
说著,贾环瞪著薛蟠,问道。
“薛大哥,你觉得你妹子庄贵妃娘娘,能保住你吗”
薛蟠脸上变顏变色,摇摇头,长嘆一声道。
“保下我能保,能保下个屁!陛下翻脸无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见贾环和薛蟠都这么说,贾璉和贾芸也急得满头大汗。
薛蟠是庄贵妃的亲哥哥,贾环是贤贵妃和荣妃的亲弟弟,连他俩这条命都保不住,那他俩宫中无人,还有活路吗
故而贾璉和贾芸,也跟著异口同声道。
“蔷哥儿,为了咱们自家的性命,也不能放这些倭寇过去啊!”
薛蟠,贾璉等人说的话,贾蔷好似完全没有听见一般,他目不转睛的盯著犬养平八郎那支千人队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贾蔷大声下令道。
“把那四门神威大炮,都抬到这边来,朝著那些倭寇,尤其是一马当先的那个头领,
给老子轰,往死里轰!
贾蔷一声令下,那些部曲家將依令抬来神威大炮,调整好角度之后,便填充弹丸,朝看犬养平八郎所在位置,狼狠地轰了过去。
贾蔷之所以如此,就是在赌,在拿他的命,在拿薛蟠贾环等人的命,在拿军寨內近百人的性命在赌。
他赌那伙倭寇,被炮火轰了之后,会暂时放弃柳林镇,不要命的来强攻军寨。
毕竟他此时若是率眾出寨击敌,正如贾璉所言,这是上赶著找死呢!
可若是能把这群倭寇给引来,虽然也是求死之道,但依託军寨来防守反击,比起他们放弃有利地形,而去主动出击,活下来的希望总还是要高一些的。
此时的贾蔷,已经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
接下来,他只能寄希望於那伙倭寇的头领,会头脑发昏,会失了智吧!
若是那伙倭寇不上当,还是要绕开军寨,还是要去血洗柳林镇。
那没法子,他只能带著大傢伙出寨击敌,只能带著大傢伙去死了。
唉,摊上这么一位翻脸无情的陛下,面对此种战况,他只能选择去死。
至少他战死沙场,对得起寧国府列祖列宗,也对得起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
若是陛下念其功勋,网开一面重振寧国府门,那他也能含笑九泉了。
再说四门神威大炮,朝著犬养平八郎当头砸下,只一炮,便把他掀翻马下。
要说这傢伙也是命大,只是被炸了个满脸血,竟然没有死。
而他周围的那些倭寇,便没有这么好命了。
只是四发炮弹齐射,便有七八十人命丧炮口之下。
四发炮弹之后,接下来又是四发,又掀翻了一大片倭寇,
面对此种突发状况,本来犬养平八郎只需要让队伍散开,继续往远了绕,离开火炮射程,直奔柳林镇便行了。
但他两个月前,在老巢之时,险些被神威大炮给轰死。
而现在,在这座小小的军寨之前,又差点被神威大炮给轰死。
犬养平八郎不由得恼羞成怒,似乎有点失去理智了。
他爬起身子,望著远处那座军寨,心中狂怒莫名。
他想著,两个月前,面对大乾水师的坚船利炮,他实在是打不过,只能选择逃遁,像条丧家之犬一样。
而现在,区区一座军寨,寨子里满打满算也就一百来人,竟然又差点一炮轰死他。
这一次,他不想逃了。
区区一座军寨,还不配让他选择逃跑,
即便是避其锋芒,去血洗柳林镇,在犬养平八郎看来,这也是一种逃跑。
今天他要先踏平这座军寨,再去血洗柳林镇,將柳林镇的金银財货全部抢走,將柳林镇的女人全部抢走,將柳林镇的男人小孩屠杀殆尽,一洗他这两个月以来的耻辱。
想到这里,很明显已经上头的犬养平八郎,拔出腰间长刀,怒声下令道。
“散开,散开,给我冲,踏平这座军寨,將里面的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见犬养平八郎如此疯狂,他身旁的一名手下,赶紧拽住他的胳膊。
“若头,不能,不能这样啊!咱们若是依照既定方略,先去血洗了柳林镇,这座军寨里的大乾军卒,必定军心涣散,到时候咱们弹指可灭,
若头,他们之所以发炮,肯定是故意的,他们就是想引诱咱们去强攻啊!若头,你清醒清醒,莫要意气用事啊!”
犬养平八郎气得鬚髮皆张,怒视这名手下。
“区区一座军寨,不过百十號人,踏平他们有什么难的”
犬养平八郎阴岑岑一笑:“井上三郎,你敢如此轻视我”
说著,他手中长刀轻轻一挥,便结果了井上三郎的性命。
接著,犬养平八郎振臂高呼道。
“勇士们,隨我踏平这座军寨,然后血洗柳林镇,镇子里的黄金白银,镇子里的女人,都是你们的!”
那些倭寇一听见黄金白银,一听见白的女人,一个个都像疯了一样,个个抽刀在手,嗷怪叫。
“踏平军寨,血洗柳林镇,抢银子,玩女人!”
隨后,犬养平八郎一马当先,便带著手下千余倭寇,直奔军寨而来。
见倭寇果然中计,贾蔷大喜过望,连忙命人操控神威大炮,往死里轰这帮杂碎。
等倭寇靠近之后,又拿起大乾神枪连连放枪,不断射杀一头头倭寇。
可惜犬养平八郎虽然失了智,但基本的作战素养还在,他手下那帮倭寇,还是四下散开,还是手持盾牌,还是玩了命的搞死亡衝锋。
故而在付出了两百多倭寇性命之后,犬养平八郎所率的那伙倭寇,便来至军寨之下。
再加上原本在这里的四百倭寇,此时围困军寨的倭寇,足足有一千三四百人之多。
而仅仅半个时辰之后,寨门便被倭寇攻破。
与前两次寨门被攻破不同,这一次,贾蔷等人並未將倭寇击退。
没办法,敌我力量相差,实在太悬殊了。
好在这里的部曲家將,个顶个都是贾家的部曲好手,虽然边退边打,但並未溃败。
而在军寨之中的战斗,如此近距离的短兵相接,不管是神威大炮,还是大乾神枪,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战场又回到了举刀互砍的白刃战,甚至是肉搏战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蔷等人手里的刀,砍得满是豁口,不少人手里的刀都卷了刃,
估摸著杀猪都费劲。
但是没办法,只能这样以命相搏了。
薛蟠从小养尊处优,从未练过武艺,从军这一年以来,杀人技也练得稀鬆平常。
好在他人高马大,又肥又壮,有一膀子好力气,故而在手下部曲的协助之下,才勉强砍下了四颗倭寇首级。
就在他挥刀猛砍之时,只觉左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薛蟠扭头一看,只见他的左臂,顺著肘弯部位,竟然被一名倭寇给砍断了。
薛蟠又是疼,又是恐惧,顿时面如金纸,冷汗直流,感觉浑身的力气,正在慢慢流失,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薛蟠近旁的一名部曲见状,连忙將薛蟠护在身后,並从薛蟠身上,撕下一条布带,將他的左臂紧紧捆住,免得他失血过多而死。
这名部曲薛蟠认识,叫刘二,是他从军之时,陛下赐给他的五十名部曲之一。
在刘二给他包扎的时候,薛蟠想说声谢谢,可是他张了张嘴,只觉心慌气短,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突然,一柄长枪刺穿了刘二的喉咙。
锋利的枪尖顺势划破了薛蟠的脸颊,只见皮肉翻起,鲜血横流,露出了白森森的脸颊骨。
刘二伸手握住喉咙处的枪头,嘴里汨泊冒血,无比艰难,含混不清的喊了句。
“逃,快逃!”
薛蟠虽然是紈綺子弟,素日行事也极为混蛋,但此时此刻,他胸腔里本就不多的血性,竟然被激发出来,又怎么可能去逃呢
再说了,薛蟠此时身受重伤,没了左臂,四面八方还全是倭寇,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而刺穿刘二喉咙的那头倭寇,他本想顺势抽出枪头,再依样画葫芦,將薛蟠一枪刺死。
也不知道枪头是被刘二死死握住,还是被他的喉骨给卡住了,一时之间竟然拔不出来。
而薛蟠则趁著这个节骨眼,右手中的长刀猛地一挥,便送这头倭寇,回了扶桑老家。
砍死这头倭寇之后,薛蟠借著一腔血勇,扑上去便要加入战团。
可惜他没了左臂,身子很难保持平衡,竟然摔倒在地。
这时候,薛蟠才终於看清了战场全貌。
只见贾蔷浑身是血,腰间泪泪冒血,却仍在奋力拼杀。
贾环的脸上也是血肉翻起,不知道有几道刀疤,他的右腿查拉著,这条腿多半是保不住了。
他依靠左腿靠在寨墙上,双手握刀,挥刀猛砍。
而贾芸也和他一样,没了左臂,不过比他更惨,是从肩膀处被齐根斩断的。
这会儿贾芸也和贾环一样,靠在寨墙上,玩了命的挥舞著手中那柄早已经卷了刃的长刀。
寨子里原本的一百多名部曲好手,此时只剩下二三十人,而且个个带伤,人人危如累卵。
薛蟠心中好一阵绝望,他心里清楚,他今儿是要死在这里了。
他好想再见母亲一面,再见妹妹一面。
可惜,已然是不可能了。
但愿陛下能看在他为国战死沙场的份上,善待他们薛家,不要玩那一套卸磨杀驴的手段吧!
想到这里,薛蟠心里猛地一激灵。
贾璉,璉二哥呢
薛蟠赶紧四下观瞧,可都没看见贾璉。
突然,薛蟠右手碰到一个头颅,他低头一瞧。
不是別人,正是贾璉。
只见贾璉双目圆睁,似乎有满腔怒火,似乎有满腹委屈无处宣泄。
而在贾璉头颅的旁边,则是贾璉的身子。
也是浑身带伤,也是满身血污,若非腰间那枚玉佩,薛蟠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这具身子是贾璉的。
薛蟠进京之后,与贾璉玩得极好。
当然,都是些斗鸡走狗,寻问柳的紈綺之乐。
而贾璉从军以来,又像大哥哥,大管家一样照顾著薛蟠,贾环等人。
现在看见贾璉尸首异处,薛蟠不觉红了双眼。
“璉二哥!”
薛蟠流泪喊了一声,然后恨恨说道。
“璉二哥慢些走,待我再砍几头倭寇,为你报仇,便来黄泉路上寻你。”
说罢,薛蟠握紧手中长刀,挣扎著爬起身子,朝著不远处的一名倭寇当头砍去。
此时天色已暗,四下暮色苍茫。
便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炮响。
接著,便是一朵无比绚丽的烟,绽放在渐渐昏暗的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