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苓回到下榻的别院,第一件事,便是走到水盆边上,一遍又一遍地使劲搓自己的双手。
仿佛要洗掉的,不是蔻丹,而是孙志明那张伪善的脸,和画舫上虚与委蛇的黏腻触感。
魏靖川一声不吭地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
他什么也没问。
其实也不用问。
他就光看着她,就能感觉到在她平静的面容下,就像有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
“殿下。”
惊蛰从外面轻轻悄悄地走进来。
“京城里玲珑阁的信到了,有两封。”
谢苓擦手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抬起眼。
“拿过来。”
第一封信,纸张极薄,字迹娟秀,是林稚鱼的笔迹。
信上没有多余的寒暄。
开篇便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几家常与江南有生意往来的京城商铺,被朱笔圈出。
其中最大的一笔款项流转,数额惊人,都指向了一个名字。
一个从来没在明面上露过的商号。
叫“夜枭”。
林稚鱼在信末写道:“此商号行踪诡秘,账目皆由专人传递,疑似与漕运拨款有染,其背后之人,深不可测。”
谢苓把信放下,手指头在“夜枭”这俩字上轻轻点了点。
接着,她就打开了第二封信。
这封信厚实得多,信里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分析。
这是苏子衿写的。
她将江南漕运司公布的赈灾账目,与大邺户部历年的粮价、市价、河工用料标准,逐一做了比对。
结论,触目惊心。
“采购粮款,高出市价三成。”
“修葺河工所用青石,以次充好,报价却用的是上等品。”
“最大的一笔支出,名目为‘灾民安抚’,语焉不详,去向不明。”
谢苓把两封信并排放在桌子上。
一张,是钱的去向。
一张,是钱的来源。
她拿起漕运司那本做得天衣无缝的账册,指尖划过那几个被苏子衿标记出的漏洞。
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贪墨至此,若不是苏子矜精于账册,怕是无人能发现端倪。”
“是真当我大邺无人了么?”
谢苓的眼神从信纸挪开,看向了窗外黑沉沉的夜色。
“鬼影。”她轻轻唤了一声。
忽然间,一道黑影毫无预兆地在房梁的阴影里冒了出来。
就好像他一直就待在那儿,跟黑暗混为一体了。
“小的在。”鬼影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独特的飘忽感。
她的视线,依旧望着远方,那座灯火通明的临安府衙。
“漕运司衙门的账房。”
“还有孙志明的书房。”
“那里面肯定有原始的账目,或者是见不得人的密信。”谢苓沉声下令,“你去一趟,把这些东西拿回来。”
“喏。”
一个字,沉稳如山。
再抬头时,房中,已不见了他的踪迹。
只余下,窗外的一缕夜风,轻轻拂动了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