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意抱着孩子,平静地走了进来。
她身上是干净的布拉吉,怀里的襁褓是雪白的。
在这片混乱肮脏的泥潭边,她像一幅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画。
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林晚意没有看任何人,她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泥潭中央那个野兽般的男人身上。
她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泥潭边。
顾砚深的动作停住了。
他满是泥浆的脸转向她,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林晚意看着他,怀里的孩子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软软的哼唧。
整个训练场,只听得见这声细微的声响。
林晚意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顾砚深。”
“跟我回家。”
……
宿舍里,安静得能听见水滴落下的声音。
林晚意拧干毛巾,走到顾砚深面前。
他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像一尊泥塑,一动不动。
从训练场回来,他就没说过一句话。
林晚意蹲下身,一点一点,擦去他脸上的泥污。
泥污之下,是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她怀里的孩子睡得不安稳,小手在他的手臂上抓了一下。
顾砚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林晚意停下动作,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你到底在怕什么?”
男人紧绷的身体,像是被这句话戳破了一个口子。
他猛地抬起头,抓住林晚意的双肩。
力道之大,捏得她骨头生疼。
“怕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林晚意!清华!北大!那是京市!”
他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慌和委屈都吼出来,眼眶红得吓人。
“你去了京市,我和孩子怎么办?”
“你告诉我怎么办!”
他摇晃着她的肩膀,像个无助的孩子。
“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
“那里那么好,有那么多比我好的人,会写诗,会说外语,不像我,就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
“你看了那些人,你还会回来吗?”
“你还会要我跟孩子吗?”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林晚意的脸颊上。
是他的眼泪。
这个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团长,哭了。
林晚意没有挣扎,也没有被他的力道吓到。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她面前彻底卸下所有防备的男人。
她放下毛巾,空出一只手,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将他高大的头颅,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里很瘦弱,却足以支撑他所有的不安。
她没有说“不会的”、“别乱想”之类的空话。
她在他的耳边,用一种无比笃定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话。
“我们一起去。”
顾砚深全身都僵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全是茫然和不敢置信。
“一起?”
他的声音在发抖。
“可是……我在部队……”
“我走不了。”
林晚意松开他,双手捧住他满是泥污的脸。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此刻闪烁着狡黠又明亮的光。
“师长上次不是说……”
“京市,有一个进修名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