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陈夫人厉声喝止,生怕他说出是为宋娇娇筹谋。她心中又气又怕,气李管事办事不密,怕侯爷迁怒于她。
事已至此,只能弃车保帅。
她狠狠一脚踹开李管事,满脸厌恶地对侯爷道:“侯爷,是妾身识人不明,用错了人。这等刁奴,实在可恨。依妾身看,便让他告老还乡,永不录用吧。”
李管事听出这是陈夫人要保下他,只是逐出府去,顿时如闻纶音,立刻磕头如捣蒜:“谢侯爷,谢夫人。小人……小人知错了,小人自请离府,永不踏入京城半步。”
他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最多就是丢了差事。
侯爷也觉得李管事毕竟在府上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正欲开口。
“且慢。”
宋千千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迎着所有人或惊讶或不解的目光,缓缓走到庭院中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李管事监守自盗,中饱私囊,固然该罚。但女儿以为,这还不是他最大的罪过。”
她顿了顿,从白芷手中接过另一个陈旧的账本,举了起来。
“这是女儿在云溪庄时,无意中发现的一本黑账。”
黑账。
这两个字,让在场所有管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宋千千不疾不徐地翻开账本,声音冷冽如冰:“这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自三年前李管事接手云溪庄的账目起,他便与庄头勾结,私自将佃户的租子,从三成提到了七成。每年多收上来的四成粮食,他们二人私下瓜分。三年下来,共计侵吞粮食三千七百石,折银近万两。”
庭院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如果说贪墨主家的嫁妆是胆大包天,那私自加租,欺压佃户,就是掘侯府的根基。
侯爷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不是糊涂的内宅妇人,他深知“民心”二字的分量。一个庄子的佃户被逼得活不下去,一旦闹将起来,捅到官府,御史一个“治家不严,鱼肉乡里”的折子递上去,他这个兵部侍郎的位置,都可能坐不稳。
“不仅如此。”宋千千的声音愈发冰冷,她看向早已面如死灰的李管事,一字一句,如重锤落下。
“为了填平账目,李管事每年都向府中虚报,说云溪庄连年遭灾,不是旱就是涝,以此来掩盖他侵吞的粮食。而那些被压榨得走投无路的佃户,为了活命,只能卖儿卖女,甚至有人不堪重负,举家投了河。”
“父亲。”宋千千合上账本,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宋华,那眼神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锐利与决绝,“女儿以为,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墨。这是在喝我们安定侯府的血,动摇安定侯府的根基所在啊。”
最后一句,如惊雷炸响。
庭院中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侯爷的身体缓缓前倾,他握着太师椅扶手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死死地钉在地上那个筛糠般发抖的李管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