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冷,吹散了码头的血腥气,却吹不散宋千千心头的惊涛骇浪。
她坐在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里,这是纪玄昭的人安排的。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咯噔”声,像是在敲打着她纷乱的思绪。
纪玄昭。
那个传闻中光风霁月的翰林学士,看样子竟和漕帮内斗有关联。
他站在那里的姿态,赵飞恭敬的神情,以及那句轻描淡写却不容置喙的“放了她”,无一不彰显着他隐藏在清冷君子风范下那绝对的权柄。
前世,他死于朝堂党争。可今夜所见,他分明是一头蛰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猛虎。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轻易死去?
是前世的传闻有误,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她正兀自出神,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并未抵达安定侯府,而是停在了一条僻静无人的窄巷里。
车夫没有出声。
宋千千心头一紧,警惕地看向车门。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纪玄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已换下那身沾染了夜露的玄色锦袍,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清冷的月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一尊没有温度的玉像。
他弯腰,走进了车厢。
狭小的空间内,气氛瞬间变得压抑。他身上清冽的墨香,强势地驱散了她身上沾染的血腥与霉味。
宋千千没有动,只静静地看着他。
“宋大小姐,胆子很大。”纪玄昭先开了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不及纪大人。”宋千千回敬道,她的目光落在他滴水不漏的表情上,“深夜‘路过’漕帮据点,这份泰然自若,千千佩服。”
纪玄昭的眸色深了半分,他没有理会她的讥讽,而是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想要购买私盐。”
这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我接手了客云来酒楼,酒楼要重新开张,食材标准要求高,若想要盈利,自然要想办法降低成本。”宋千千索性摊开来说。
“京中盐商不止一家,官盐虽贵,但安定侯府的嫡长女,不会缺这点银子。”纪玄昭一针见血,“你偏偏选了最危险的一条路。”
宋千千的心沉了下去。
她的确根据前世记忆,故意找上门去,的确是有所图谋。
她沉默了片刻,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清澈的杏眼里,不见了方才的柔弱伪装,只剩下纯粹的冷静与审视:“纪大人不也一样?放着青云路不走,偏要与这些亡命之徒为伍。翰林院的笔,恐怕没有漕帮的刀好用吧。”
这是试探,也是挑衅。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纪玄昭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
许久,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宋千千没有接。
“上好的金疮药。”纪玄昭的语气缓和了些许,目光落在她被麻绳磨破的手腕上,“大婚在即,未来的纪夫人带着伤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