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城驿道上的尘土混着淡淡的血腥气,被凛冽的朔风卷成昏黄的漩涡,呛得人鼻腔发痒。老五澹台铢攥着个磨破边角的钱袋,蹲在驿站冰冷的石阶上,小脸皱得像颗风干的红枣。刚从边关传来的急报,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割在他心口——边关十三座军镇已断粮半月,守军们弹尽粮绝,只能煮着皮甲、啃着树皮充饥,若再无粮草送达,恐怕就要军心涣散。
太子从私库中拨出的银钱,本是足够购买三个月的粮草,可在贪官污吏的层层盘剥下,到了粮商手里竟只剩三成。粮商们还趁机抬价,陈年旧米都卖出了新米的价钱,态度更是傲慢:“要就要,不要拉倒,这年月,有米吃就不错了!”
“三年陈米就三年陈米!总比让将士们饿着强!”小团子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布袋,“哗啦”一声,将里面的金瓜子倒在粮行的柜台上。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金瓜子上,泛着耀眼的光泽。这袋金瓜子是他偷偷熔了瑞王府抄没的鎏金香炉铸成的,每颗瓜子底部都刻着个微缩的南宫朱雀纹——那是老三澹台墨怕他乱花钱,特意帮他做的防伪标记,旁人根本仿制不来。
粮行老板看着满桌的金瓜子,眼睛都直了,立刻眉开眼笑地吩咐伙计装粮。当粮车吱呀呀地驶出城门时,老五的心却悬到了嗓子眼。他想起老二澹台战昨日猎兔时提过的山间野路:“黑风岭那条道虽然难走,骡马走一趟都得刮层皮,但胜在偏僻,没有那些层层设卡收税的官老爷,能省不少麻烦。”小团子把心一横,花高价雇了群满脸刀疤、看着凶神恶煞的江湖客押运,自己则缩在粮袋堆里,怀里紧紧抱着心爱的金算盘,吓得瑟瑟发抖。
黑风岭的暮色像泼墨般迅速倾泻而下,山林间刮起阴冷的风,呜咽声如同鬼哭。粮车刚转过一道山弯,就被一群手持兵刃的人截住了。为首的土匪头子扛着一把鬼头刀,刀柄上缠着的褪色红布条,在风中飘荡,活像干涸的血迹。“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粗粝的吼声震得老五耳膜发痒,他悄悄扒开粮袋的缝隙一瞧——土匪们个个衣衫褴褛,有的甚至光着脚,脚踝冻得发紫,脸上满是菜色,显然也很久没吃饱饭了。
“我的三百两金瓜子啊”老五看着眼前的场景,想到那些即将到手却要被抢走的粮草,“哇”地一声哭出声来,这哭声不是吓的,是真心疼,“这能买多少糖葫芦,能修多少水渠,能给边关将士买多少肉吃啊呜呜呜”他哭得撕心裂肺,鼻涕泡糊了满脸,怀里的《南宫商经》掉在地上,书页间夹着的糖画被泪水浸化,黏糊糊地粘在封皮上,看不清原本的图案。
土匪们举着火把,面面相觑。打劫多年,他们见过吓得浑身发抖的,见过跪地求饶的,却从没见过哭得比苦主还惨的“劫匪”(在他们看来老五是粮商的人)。头子用刀尖挑起老五掉在地上的《千字文》——那是老五路上认字用的,扉页上还画着一只啃竹简的熊猫,笔触稚嫩可爱。
“小娃娃,你哭啥?”头子挠着乱蓬蓬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又有几分好奇,“你运这堆霉米做甚?值当你哭成这样?”
“才不是霉米!”老五抽噎着从粮袋里抓起一把米粒,凑到火光下,米粒虽然颜色略黄,却颗粒饱满,泛着温润的光,“只是陈了些边关的将士们都快饿死了,他们在前线打仗,保护我们,你们怎么还能抢军粮”他越说越伤心,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块已经凉透的糕点,“这是这是太子殿下省下来的点心,我留着当干粮的,给你们吃,求求你们别抢粮食”
土匪堆里突然一阵骚动。有个独眼龙土匪突然蹲下身,抓起一把米粒放在鼻尖嗅了嗅,眼眶瞬间红了:“这是江北旱灾那年的陈米,煮饭的时候得加一勺猪油才香我娘当年饿死前,就想吃一口这样的白米饭,可我连这点愿望都没满足她”他转头对头子低声说:“大哥,咱们不能抢军粮啊,将士们在边关拼命,咱们要是抢了他们的粮,和汉奸有啥区别?”
头子沉默了半晌,望着眼前哭得伤心的老五,又看了看身后同样面露愧色的弟兄们,突然将鬼头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扯下腰间的酒囊猛灌一口,喉结剧烈滚动着,沉声道:“这票不干了!弟兄们,把家伙收起来,咱们护粮,送这些粮食到潞城军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