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掌心按在胸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许久,她这才想起自己炼制的去嗔净念丹,颤抖的手打开药盒,李商陆搁入口中,嚼碎咽下。
微微的苦。
半炷香时间已经过去,毒药发作,贺兰烬必死无疑。现在世上知道那件事的人,只剩下沈长异。
说不定他根本没介意,早就将此事忘掉了。可沈长异从小记性就好,看过的书一遍就能背出来。
不过就算记得又怎样,这么长时间,他根本没有提起过这事。可万一他心中的确有芥蒂呢
李商陆脑海一片混乱,不断地自我反驳,忽然听到婴儿啼哭,她短暂回过神来,起身走到榻边,将小柿子抱在怀里轻声地哄。
刹那间,她动作顿住。
——指尖,沾着血。
李商陆努力令自己镇定下来,把哄好睡着的小柿子搁回软榻,走到水盆边一遍遍地洗手。
不知洗了第几次,手指已经脱水发皱,她却仍觉得上面沾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冷沉着脸,继续洗。
忽然间,房门开了,冷风裹挟着雪花飘进来。
李商陆瞳孔疾缩,下意识抬头看去,对上一双满是忧虑的眼。
“商陆,你怎么了”
他匆匆关紧门走进来,掌心覆在她的心口,“吃过药么去嗔净念丹还剩几颗”
李商陆默然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
沈长异一刻未敢停歇赶了回来,发顶满是雪花,身上道服也被雪浸湿。
商陆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心尖就像着了火般,那魔将究竟是谁的属下,杀了多少人,有没有去过芳草城,他什么顾不上审问,一剑杀掉,甚至把受伤的谢渡随手丢给了城中百姓便离开了。
李商陆仍凝着他,一言不发。
就在沈长异急得要去帮她找药时,她终于开了口。
“你用法术,替走了我的痛感。”
她在叙述,并非疑问。
沈长异身形一顿,回眸看向她,声音小了些,“你知道了……”
见他承认,李商陆闭上双眼,心头某根勒紧的弦霎时崩断。
为什么总是让她显得那样恶毒
他在替她承受生育剧痛的时候,她在满腔怨怼地气他没有陪自己。
她刚说服自己,试图将一切罪责推到别人头上时,他一边承受心悸之痛,一边千里迢迢冒着风雪赶回来见她。
“沈长异。”她倏忽轻声唤,“我杀人了。”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神色错愕。
“我杀了贺兰烬。”
如何
这下沈长异还要怎么帮她开脱
李商陆盯着他看,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沈长异也望着她,半晌,他淡声问,“尸体在哪”
“就在门外,你回来时没有看到”
“没有。”
“匕首呢”
“也没有。”
李商陆微微怔愣,绕过他,去开门。
疏桐阁外,没有贺兰烬的尸体,也没有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就连地上的血迹,也早已被大雪覆盖,不知所踪。
怎么可能
“商陆。”
沈长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低声道,“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微弱的魔气。”
这也是他方才紧张的缘故,此地曾有魔修来过。
“你杀的是魔,不是人,对么”
他无比确信地说完这句,牵住她的手,将人拉进疏桐阁内。
“到底发生何事,可否告诉我”
李商陆看着他关切的神色,温柔的声音,胸腔像是被湿透的棉絮堵住,分明沉闷至极,却僵硬麻木,无法疼痛。
为什么总是相信她为什么总是一次次帮她找理由
为什么每次她以为前路黑暗没有尽头,他都愿意带着光来找她
沈长异抚上心口,蹙眉看向她,忽而伸出手,将李商陆虚虚抱进了怀里。
“不想说就大声哭出来,会好一些的。”
李商陆靠在他肩头,想推开他,手臂却没有力气,分明不想哭,眼泪却不自觉地流。
衣襟湿透,有雪的味道,掺着熟稔安心的竹香。
“哭不出来,你把痛感还给我。”
半晌。
她终于哭出声来,先是哽咽嗫泣,很快,便像受尽委屈的小孩般放肆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