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声过后,现场寂静无声,数十万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牢牢锁定在高台中央那袭青衫之上。
林平安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风雪似乎都在他身前悄然绕行。
他脸上并无倨傲,反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不过是拂去衣袖上的一点尘埃。
终于,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被打破了。
孔颖达与盖文达几乎是同时动了。
他们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儒袍,快步来到林平安面前。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两位名满天下的当世鸿儒,对着年纪足以做他们孙辈的林平安,深深一揖到地,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长安侯!”
孔颖达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老眼之中竟有泪光闪烁。
“老朽……老朽迂腐!坐井观天数十载,今日得闻侯爷大道,方知何为天外有天!往日多有冒犯,言辞激烈之处,还请侯爷海涵!”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绝非虚伪客套。
盖文达紧随其后,神色更是激动,看的林平安一脸担忧,生怕这两老头因为太过激动而心肌梗塞,当场嘎了,那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侯爷今日所言,字字珠玑,句句如刀,劈开了老朽心中数十年的迷障!”
“什么家国天下,礼法规条,都比不上侯爷这“为天地立心”的格局!开宗立派?不!侯爷之学,已直指圣道核心,足以称圣了!”
“称圣”二字一出,他自己都感到一阵眩晕,但这却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马嘉运嘴唇翕动,想要反驳,想要维护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可脑海中回荡着林平安那环环相扣、近乎无懈可击的论述。
又见孔颖达和盖文达心悦诚服的模样,所有的不服与愤懑,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他朝林平安拱了拱手,算是附和了孔、盖二人的说法。
赵弘智、王恭等人面面相觑,他们虽心有不甘,但大势所趋,林平安展现出的学问高度和那种引领时代的气魄,让他们无法、也不敢再出言质疑。
刚刚的敌意与轻视,此刻,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转而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敬畏。
于是,高台上出现了大唐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景,一群平均年龄超过六十岁、代表着儒家正统权威的大儒们,如同聆听师长训示的蒙童,对着年不过弱冠的林平安,齐齐躬身行礼。
那场面,庄重、诡异,却又带着一种思想薪火相传的震撼。
此时,城墙之上。
李世民负手而立,他面色沉静,但微微收缩的瞳孔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林平安赢了,赢得如此彻底,甚至折服了这些最难缠的老儒,这固然是他乐于见到的,但“称圣”……这两个字代表的份量太重了!
(我滴个乖乖!称圣?孔老头你这高帽戴得也太吓人了吧!我就随口说了几句鸡汤,整合了一下后世大佬们的牙慧,这就要成圣了?农圣倒没什么,但这儒圣还是算了!)
(压力山大啊!二凤肯定在楼上盯着呢,他现在心里肯定在想:这小子是要上天啊?又是农圣又是儒圣的,下一步是不是该琢磨我的龙椅了?我勒个大槽!)
李世民听着这熟悉的心声,嘴角微抽。
这混账小子,明明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心里想的却是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过……他确实说中了自己的一丝隐忧。
但听着这惫懒的心声,那点疑虑反而消散一空——一个时刻担心功高震主、惦记着“风必摧之”的家伙,至少眼下是没什么野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