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羊汤店里遇到江梅,苏平很惊讶。
更让她惊讶的是,江梅并非独自一人。
她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腿脚不便、左手拄着单拐、右臂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五十岁上下,面容敦厚,穿着朴素但干净。
江梅一边扶着他,一边低声跟他说着什么,脸上带着苏平从未见过的、温和甚至可以说是轻快的笑容。
沈重察觉到苏平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是一怔。
江梅也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和复杂。
但她很快低下头,避开了苏平的视线,装作没看见他们,神色如常地继续扶着那个男人。
男人似乎想往苏平他们旁边这张空桌走来。
江梅却轻轻拉了他一下,低声说了句什么,带着他径直走向了离苏平他们最远的那张角落的桌子。
苏平看着江梅这一系列举动,心里明白了。
她大概是不想和自己有什么交集,更不想在那个男人面前暴露她们之间的关系。
她理解地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说实话,在这里遇到江梅,她是极度震惊的。
更让她震惊的是江梅的状态。
记忆中那个总是阴沉着脸,满腹怨气,对她非打即骂,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戾气的母亲,仿佛变了一个人。
眼前的江梅,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甚至……
甚至能从她脸上看出来对生活的那种热爱。
热爱生活?
这词儿跟江梅八竿子打不着边。
她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信条就一个字:怨。
怨苏国伟,怨她,怨苏安,怨老天不公,怨命不好。
苏平忍不住,又偷偷往那边瞄了好几眼。
江梅正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吹,才送到那男人嘴边。
动作算不上多娴熟,甚至有点笨拙的生疏,但那份小心和自然,是做不了假的。
那男人说了句什么,江梅居然抿嘴笑了笑。
虽然很快又收住了,但那一瞬间,两人之间流淌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和温情,让苏平心里咯噔一下。
她是不是眼花了?
江梅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温柔地对待一个人了?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让人难以相信。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医院时,沈重跟她说过的话。
他说江梅在做护工的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不再把全部心神和怨气都寄托在苏国伟和她身上,情绪自然变得平和了。
当时她还将信将疑。
此刻亲眼所见,她才真正相信,并为江梅感到高兴。
这真的是天大的好事。
只要她过得好,不再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那就比什么都强。
想到这里,苏平心中那块自从离开家后,始终隐隐压着的、对母亲放不下的石头,仿佛瞬间被挪开了大半。
她感到一阵轻松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