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洛看似胡闹的谏言后,桂林府的天空,却仿佛被他那石破天惊的谏言给捅了个窟窿,接下来的日子,朱标这支队伍的做事也雷厉风行的多。
关键就在于,陈洛此次的谏言被朱标送往京城后,朱元璋的旨意也是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出乎不少人意料,竟几乎全盘采纳了陈洛那离经叛道的提议,仅在细节和尺度上略有斟酌。
这一点陈洛很清楚为什么,你可以说朱元璋自私,你也可以说他这位开国皇帝很多政策都有问题。
但最没办法否认的就是老朱对于贪腐官吏是绝对的零容忍!
纵观上下五千年的封建王朝,也唯独朱元璋这位出身泥腿子的皇帝,他的治贪决心是独一份的。
因此,陈洛虽然戏耍般搞出了百姓面前让乡绅种地的搞笑戏码,但在朱元璋看来这就是正确的。
更别提陈洛认为这帮人不能仅仅以法理去治罪,要根据他们做的事实而进行惩罚,例如充公家产和抓捕其家属去劳改。
这在老朱看来完全没问题,所以他回的旨意文书上批红朱砂相当此言,甚至批示的话语,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狠厉与决绝!
“准奏!完全依陈洛所议,严办!务使奸顽胆裂,良善心安!太子标督饬施行,敢有阻挠徇徇私者,以同罪论!”
而这道旨意,陈洛拿到手中就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也如同老朱都赐给了他陈洛胡闹的权力。
于是,一场由陈洛主导,朱标默许甚至逐渐推动的雷霆清瘴行动,在桂林府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为李老汉清理他的冤屈后,陈洛直接下命,让所有钦差队伍中的侍卫抓捕百姓嘴中的可恶之人。
这就需要公审……
但陈洛压根没把那些豪绅胥吏关在衙门里审,他直接让人在府城最热闹的十字街口,用木板搭了个简易高台。
这第一天,押上来的就是面如死灰的胡乡绅。
当地桂林官吏那是都看傻了,陈洛审案没有惊堂木,没有衙役威武,什么都没有。
这位钦差陈大人是自己跳上台,手里拿了个铁皮喇叭……恩,他让桂林工匠连夜赶制的,朱标当时还震惊居然有这种东西?
总之,他对着
“乡亲们!静一静!今天咱们不审案!咱们就唠唠嗑!唠唠这胡老爷是怎么把他家肥得流油的地,种得连秧苗都懒得站的!”
他让李老汉上台,不说冤情,就说种田:“李老汉,您给大伙说说,这地,咋样才算好?肥该怎么上?秧该怎么插?”
李老汉起初很胆怯啊,甚至以一种陈洛都看不懂的目光,呆呆的看着他。
这叫公审?
不过李老汉是赶紧陈洛的,尤其也看着台下乡亲们鼓励的眼神,再看着胡乡绅那狼狈样,胆子也慢慢壮了,磕磕巴巴却实实在在地讲起了农经。
等他讲差不多,陈洛就在一旁插科打诨道:“听听!听听!这才是专家!胡老爷,你贪了那么多田,连这都不懂?你这不叫贪,叫浪费资源!暴殄天物!罪加一等!”
然后他才话锋一转,让书吏念胡乡绅的罪状,每念一条,他就问台下:“大伙说,这该不该罚?”
“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罚他插秧冤不冤?”
“不冤!”
“让他把贪的钱粮吐出来,应不应该?”
“应该!”
最后,陈洛一挥手:“成!民意如山!那就这么办!胡乡绅,继续你的劳动改造,啥时候李老汉说你秧插合格了,啥时候咱再研究下一步!退赔的钱粮,现场登记,现场发!”
衙役抬上来几个大箱子,铜钱绢帛堆得冒尖。
百姓们眼巴巴看着,秩序却出奇的好,因为陈洛派了锦衣卫和挑选的百姓代表一起监督,谁敢冒领捣乱,直接揪出来。
朱标站在不远处的酒楼窗前,看着这完全不合规制,却效率奇高、民心沸腾的场面,看着陈洛在台上那副明显菜市场大哥的做派,嘴角抽搐,最终却化为一声长叹,对身旁的李御史道:“虽粗鄙……然,甚有效。”
李御史都憋着笑,只能强行说:“是!殿下圣明,陈大人此法,直抒民意,快刀乱麻,良善称快,实乃……呃……奇招。”
同时,陈洛他还雷厉风行地推行公示制度!
在桂林府城内外,一张张朱红大字书写的告示贴满了墙头、乡亭,引得百姓纷纷围观。
告示上,被惩处豪绅的姓名、罪状、罚没清单、退赔数额,一应俱全,字迹斗大,在阳光下甚是醒目。
陈洛背着手,满意地在一处告示前踱步,享受着百姓们指指点点的议论声。
“啧,这可是现代常用的手段,这才叫为民诉冤啊!”
古代其实对于处罚的人,一般并不大肆宣传,但陈洛来了,那简直恨不得让全村,全城,乃至全国都知道你他妈是个王八蛋的。
这一招用的相当糙,但效果是无比有意义,百姓,或者说人民吃的就是一套。
他在一旁看着,正内心觉得自己做的相当好,相当完美时。
他听着听着,脸上的得意却渐渐凝固了。
围观的百姓确实不少,但多数人只是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大字发呆,或者交头接耳,即使声音压得极低,但说的话似乎和陈洛想的不同?
而且他们脸上更多的是茫然和谨慎,远非他想象中的群情激愤,直接拍手称快。
“这……这上面写的啥呀?”
“胡老爷的名儿俺认识,后面这一长串都是啥意思?”
“退赔……啥叫退赔?是给咱钱不?”
“看不懂啊,官老爷的字和话,太高深了……”
陈洛心里咯噔一下。
最初没反应过来,但他在马上凑近一张告示,仔细看去后。
恩……没错,字是够大,但行文依旧是标准的官府告示文体,充斥着“查实”、“依律”、“罚没”、“着即”等文言词汇,句子结构复杂,对于绝大多数不识字的百姓而言,这跟天书简直没什么区别!
“坏了!”陈洛一拍大腿,“光顾着字大,忘了他们看不懂这之乎者也了!这告示贴给谁看的?贴给鬼看的吗?”
他立刻转身,对身旁的侍卫道:“快!去请太子殿下过来!就说有要紧事,关乎告示能否真正生效!”
不一会儿,朱标带着几分疑惑匆匆赶来,他见陈洛对着告示抓耳挠腮,不由问道:“陈给事中,何事如此焦急?这告示有何不妥吗?”
陈洛指着告示,一脸严肃:“殿下,您来得正好!您看看这告示,您能看懂吗?”
朱标被问得一怔,随即一眼扫去后失笑了:“此乃朝廷公示文书,孤自然看得懂啊,这条理清晰,罪状分明,有何问题呢?”
还有何问题?
陈洛内心也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可他的声音却猛地攀高。
“问题?那问题大了!”陈洛猛地提高音量,引来更多百姓侧目,他是毫不顾忌的拉着朱标的袖子,指向围观的人群:“殿下,您能看懂是因为您饱读诗书,可您问问他们,他们能看懂吗?”
不等朱标回答,陈洛目光一扫,正好看到人群外围站着之前那位插秧的苦主李老汉。
他立刻招手:“李老汉!你过来!”
李老汉惴惴不安地走上前,就要下跪,被陈洛一把扶住:“别别别,老伯别跪本官,以后见本官都不许跪……来,我就问你个事儿,这告示上写的啥,你能看明白不?”
李老汉初听不许跪,哪都有点迷糊。
这天底下当官的都恨不得自己高人一等,这陈大人怎么完全不吃这套?
不过他也马上抬头看了看那朱红大字的告示,浑浊的眼睛里马上充满了困惑和羞愧,搓着手道:“嘶,回……回青天大老爷的话,小老儿、小老儿只认得个‘胡’字,后面……后面就跟看画符似的,实在……实在看不懂啊……”
这话说的太实在了,陈洛都回头看眼一脸诧异的朱标,然后马上拍着李老汉的肩膀,上来就一句:“大爷,行了,没你事了,快走,快走!”
李老汉:“?”
合着这陈大人有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