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摆手，脸都白了：“不听不听！孤不想知道！陈洛！你…你闭嘴！莫要再害孤了！”
陈洛哪能放过他？
他两只手死死扒着牢房的木栏，脑袋恨不得从缝隙里挤过去，追着躲到墙角的朱橚，语速快得跟蹦豆子一样！
“殿下！就一句！就听最后一句！这话憋我心里难受啊！你就当发发善心，听个响！”
“孤不听！你滚开！”朱橚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殿下啊！”陈洛提高了嗓门，根本不管他捂不捂耳朵，声音清晰地灌过去，“你就想想！陛下分封你们这些王爷，手握重兵，镇守四方，是不是觉得江山铁桶一块了？”
朱橚捂着耳朵猛摇头：“父皇圣明！自然没错！”
“错！大错特错！”陈洛拍着栏杆，砰砰响，“你以为陛下横扫蒙元，再造华夏，这江山就铁桶一般？”
“哼，上千年来，王朝崛起与衰败，都离不开饱、暖二字，元末人间炼狱，洪武爷为了一口饭吃提刀造反，这才是事实！”
他话锋猛地一转，毒辣无比！
“但陛下他可能忘了，或者他不愿意去想！他能因为一口饭反了蒙元，别人就不能因为一口饭反了他朱明天下吗？”
“他今天能用‘驱除胡虏，恢复中华’收尽民心，他日若有人振臂一呼，说他老朱家得国不正、苛政虐民，与当年蒙元无异！这民心，还能剩几分？！”
“放肆！！！”朱橚是真没想到陈洛整这词，当场吓得魂飞魄散，但却马上指着他大骂，“你这这奸臣，你这是……”
“闭嘴！听我说完！”陈洛厉声喝道，气势竟完全压过了这位亲王，“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刀，从来不在外面，而在你们自己家里！”
他伸手指着朱橚！
“陛下分封诸王，以为屏藩，妙计啊！可这难道不是重演前朝旧事，取祸之道？”
“这他娘的就不是屏藩，这是在自己家里埋了一堆炮仗！现在陛下在位，你们是父子兄弟，自然没事。可以后呢？陛下万岁之后呢？”
朱橚听到万岁之后几个字，魂飞魄散，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你住口！孤要叫狱卒了！来人！来人啊！”
可外面的狱卒仿佛瞬间聋了，半点动静没有。
陈洛根本不停，继续输出：“到时候新君登基，你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兄弟，是乖乖跪下来磕头，还是心里难免嘀咕这龙椅你坐得，我为何坐不得呢？”
这话太诛心了！
朱橚吓得差点蹦起来，脸无人色：“你放屁！孤…孤等对父皇，对太子大哥是忠心可鉴！”
“殿下别急啊！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别的王爷，比如燕王…呃，比如某些王爷！”陈洛眨眨眼，非要把话说到底，“到时候，你们王爷这种分封方法，到那时手握重兵，真能服气？”
“我看不就是谁先忍不住，人家振臂一呼，说皇帝身边有奸臣，说清君侧就清君侧！清着清着，不就清到南京来了？史书上这套路还少吗？”
朱橚彻底瘫软在墙角，主要这制度问题……不，陈洛说的其实是人心，朱元璋给所有王爷军权，他们心中难道真没有哪怕一点的心思？
嗯，虽说这兵权其实很少，少的和中央军比差的太多了，但架不住朱棣就真八百起兵，还真就干翻朱允炆的政权。
所以周王也知道陈洛是胡咧咧，但本质上，这野心的问题……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陈洛描绘的画面也是太可怕了，简直是把老朱家的未来，把藩王们本就可能存在的野心扒得一丝不挂，还放大了去夸张的说出来。
而且，主要还没人敢提这一点，但陈洛提了，而且道理很清晰。
——你朱元璋的想法我认，但你给你儿子重兵统治藩地，哪怕兵力少，但你能保证他们不会有其他心思？
而陈洛看着他那副快吓尿的样子，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终于抛出终极炸弹，总结陈词！
“所以我说，最锋利的屠龙刀，就藏在你们老朱家自己手里！什么外敌、什么贪官，都没自家人杀起来狠！一世而反，骨肉相残！”
“本官今天教你的，希望你知道就是，这把屠龙刀就在陛下这可笑的制度中，这就是你们朱家江山的死结！无解！陛下他老人家现在防天防地，但最终他死后怕是防不住自己的儿孙！”
说完最后一句，陈洛长出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松开栏杆，后退两步，叉着腰，就等着下一秒诏狱大门被轰然撞开，锦衣卫蜂拥而入把他拖出去剁了。
他甚至提前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终于解脱了的微笑。
一息…
两息…
三息…
诏狱里依旧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隔壁周王朱橚压抑不住的惊恐呼吸声。
预想中的刀斧手没来。
陈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狐疑地睁开一只眼，偷瞄了一眼对面。
朱橚还瘫在墙角，眼神发直，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骨肉相残…死结…无解…”
陈洛再竖着耳朵仔细听走廊尽头，隐约似乎听到极轻微的倒吸凉气声，以及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但很快也消失了。
“……”陈洛彻底懵了。
这都不死？
老朱你这都能忍？
你儿子都快被我吓傻了啊！你们老朱家都快被我咒断子绝孙了啊！
他憋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最终猛地抬脚，狠狠踹了一下牢房的木栏，发出一声压抑又崩溃的低吼：
“不是…朱元璋！你他妈到底想怎样啊？！”
等一下！
“屮，刚监视完，还没汇报给朱元璋吧，我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