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胖的兔子正在拔毛,身子还不时痉挛一下。
骆悠有些好奇地看着。
忽然,白胖的兔子下腹多了一只黑色的巴掌大的兔子肉球。
梅香烦闷地骂骂咧咧:“妈的狗男人,给老娘送一只在下崽儿的兔子!老娘要是吃了这窝兔子,得损多少德行!
狗男人、贱男人、贱货、不要脸的下三滥贱货、烂货!去他爹的!难怪送给老娘,这他妈的!!”
梅香不断地骂,兔子不断地生。
骆悠第一次见兔子生崽儿,小兔崽儿刚生下来就去兔妈妈身上找奶吃,兔妈妈时不时会舔舔小兔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兔妈妈生完了,一共六只,肤色都不一样。
骆悠没想到梅香最后会放过了这群兔子,还给它们搭了个窝。
骆悠从没见过梅香有如此心善的时候。
她总是暴怒的、怨恨的、阴晴不定的,但是当骆悠从外面给兔子带回青草,母女俩一起喂兔子的时候,又难得有几分温馨。
后来,大牛又来找过梅香。
骆悠以为自己很快就要被送走了。
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梅娘推搡醒,丢给她一个包袱:“赶紧起来!别睡了!去把兔子都包起来,咱们离开这……”
骆悠跟着梅娘趁夜逃了,一路上心脏都砰砰砰快要跳出来。
梅娘数着钱袋里的银子,边跑边骂:“穷鬼,就这点银子还想要老娘嫁给他跟他好?生孩子一次就跟闯鬼门关似的,还指望老娘再给他生七八个,当老娘是牲口呢,死穷鬼……”
骆悠记得那是个很寒冷的冬天,梅娘一路骂得很脏,天上的雪花却白得很晶莹,落到她的肩头,冰冷的雪水很快被温暖的肌肤烫得融化。
梅娘没有将她丢了。
就这一次,骆悠原谅了梅娘从前许多次对她的打骂抱怨。
这是她娘,妓子出身,但给了她唯一温暖的娘。
后来,北狄人攻入城内,梅娘护她而死,死前对她说:“老娘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该、该……”
后面的话被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冲得溃散无声。
骆悠的心凉透了。
“后悔生了她”,在她心里远比身体上的打骂、言语上的羞辱来得更痛更烈,宛如最残酷的刑法将她四分五裂。
然而骆修白站在满目疮痍前告诉她:“你娘之所谓后悔,是因为她带你看见的不是锦绣山河,而是辛酸苦难,她后悔,将你带到世上受苦,这并不代表她不爱你。
你娘用命护你,没有人比你娘更珍惜你!”
那个印象里,总是怨愤地对她怒目而视,无数次用最肮脏丑陋的字眼骂她的阿娘,和她一起养兔子的阿娘……最终化为临终前,吐血不止、泪流不止的阿娘。
她一定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再也说不出口了。
骆悠没有哭,她见惯了事态寒凉,早就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她找了处僻静的地方,葬了她的娘亲。
骆修白的一番话净化了她,让她一直以来心中最膈应的地方消失,她决定跟着他。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无处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