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贝克不觉得这是玩笑。
那两个字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砸在他的耳膜上,与“温暖”这个名字形成了极其尖锐的、令人齿冷的反差。
“奴隶?”苏贝克重复了一遍,声音因为被捏着脸而有些含糊,但里面的惊怒和寒意清晰可辨。他试图挣脱温暖的手,却发现对方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看似随意,却蕴含着让他无法反抗的力量。
“哈哈哈,开个玩笑嘛,看你吓的!”温暖松开了手,又用力揉了揉苏贝克的头发,动作亲昵得近乎粗暴。“你这人,就是经不起逗。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连咱俩的老梗都忘了?”
老梗?苏贝克死死盯着温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看似坦荡的笑意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或闪烁。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不容置疑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像一堵墙,把他所有的质疑和恐惧都挡在了外面,反而显得他像个无理取闹、记忆错乱的病人。
“我……我们之前,经常开这种玩笑?”苏贝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身下的兽皮柔软,却让他感觉像是躺在某种未知生物的皮毛上,充满了不安。
“当然!”温暖理所当然地点头,顺势在兽皮床边坐下,虎皮椅子被他丢在一边。他庞大的身躯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你忘了?上次在‘黑水巷’,要不是我,你差点就被那帮人抓去当苦力了。我救了你,你就说要给我当牛做马报答我,我说不行,当牛做马不行,当个端茶送水的小奴隶还凑合。”
黑水巷?苦力?苏贝克的记忆里依旧是一片浑浊的浆糊,对这些地名和事件没有任何印象。温暖的故事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点江湖气,符合他表现出来的这种粗犷性格。但苏贝克本能地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那块藏在掌心的碎玻璃,边缘硌得他生疼,像是在提醒他现实的尖锐。月黑风高的夜晚,冰冷的触感,疑似血渍的玻璃碎片……这些碎片,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眼前这个“兄弟”讲述的、带着戏谑的江湖故事拼凑在一起。
而且,“奴隶”这个词,从温暖口中说出时,带着一种……一种下意识的顺滑,不像玩笑,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称谓。
“怎么了?真忘了?”温暖凑近了些,带着探究的神情,他的呼吸喷在苏贝克脸上,温热,却让苏贝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来烧得不轻。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先把水喝了,好好睡一觉。在我这儿,安全的很。”
他又把之前那杯水递了过来。
安全的很?苏贝克看着那杯水,清澈见底,刚刚温暖也当面喝过一模一样的。理智告诉他,这水应该没问题。但一种更深层的、源于动物本能的警觉在疯狂叫嚣:不要喝!不要相信!
他此刻的犹豫和恐惧,在温暖的叙事里,被完美地解释成了“发烧导致的糊涂”和“别扭体质”。他的一切反常,都被这个看似合理的故事包裹、消化掉了。
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恐怖。不是面对张牙舞爪的怪物,而是被困在一个看似温暖安全、逻辑自洽的牢笼里,你自己的怀疑和恐惧,都被扭曲成了病症和错觉。你甚至无法向任何人求救,因为在外人看来,那个对你好得过分的人,才是你的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