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那厚重无比、隔绝内外的玄青石门,其上古老的阵纹微光流转,即将……缓缓开启。
静室那厚重无比、隔绝了内外所有声息与能量的玄青石门,其上镌刻的古老阵纹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意志,逐一亮起微光,如同沉睡的星河苏醒。
一阵低沉而悠长、带着岁月沉淀感的“嗡鸣”声自石门内部响起,沉重的大门开始平稳地向两侧缓缓滑开,露出门外那久违的景象。
霎时间,外界的天光如同积蓄已久的瀑布般倾泻而入,瞬间照亮了门口的区域。那光芒并不刺眼,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透彻,其中更裹挟着扑面而来的、充满生机的精纯灵气与清新草木芬芳,有力地驱散了静室内因长时间炼丹而积聚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浓郁药香,以及那些许星辰之力残留的微灼气息。
顾如玖缓步自室内走出。
她周身气息圆融无瑕,沉静内敛到了极致,仿佛已与这后山的清风、流云、草木灵气完美地融为一体,再无半分突兀。若非亲眼所见,几乎难以察觉她的存在。
唯有在她抬眸望向远方天际的刹那,眼底最深处才会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完全遮掩的金色莲影与璀璨星辉,那光芒虽一闪而逝,却足以昭示着她此次闭关所获得的,远非寻常境界提升那般简单,而是某种更深层次、更为非凡的蜕变与收获。
她甫一现身,尚未完全适应外界明亮的光线,一道小巧玲珑、通体流转着温润青光的传讯符便如同早已等候多时、精准捕捉到她出关气机的灵雀,“嗖”地一声划破空气,轻巧地飞至她面前。
那传讯符灵性十足,并不急于传达信息,反而先是亲昵地绕着她飞了一圈,周身散发出令人心安的精纯木系灵气波动——这细腻温和的风格,正是大师兄容澈独有的标志。
顾如玖唇角微弯,伸出纤指轻轻触碰那枚悬浮的青色光符。
指尖触及的瞬间,容澈那温和清润、总是带着令人安心力量的嗓音,便如同耳语般直接、清晰地传入她的心神之间,
bypass了耳膜:
“师妹,出关可喜。方才感知到你洞府气息变化,沉凝如山,圆融似海,境界已然彻底稳固,更隐有丹道清韵流转,似又有不凡精进,为兄心中甚慰。”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从容,却透着真切的关怀与赞许,随即话锋自然一转,提及正事:“近期学院丹堂之内,似有些许微澜小事发生。几位守旧派的长老对门下弟子尝试的某些‘新式炼丹术’颇有微词,言辞颇为激烈。你若得闲,或可前往一观,以你如今眼界,或许能遇些有趣之事,亦能稍安浮躁之心。”
紧接着,语气变得更为柔和,添了几分家常的温暖:“另,韩宝儿那丫头前日不知从何处辛苦搜罗来一小筐新摘的‘清心竹实’,品相极佳,言明是特地留给你出关后补身子用的。我已替你收下,就放在你小院中的石桌上。门中一切安好,勿念。”
传讯至此,那青色光符完成了使命,光芒渐渐敛去,化作一枚普通的青色玉符,轻轻落入顾如玖掌心。
传讯的内容一如既往的体贴周到,既有对她修为境界的真切关怀,也提供了学院内值得留意的最新动向,尤其是丹堂那所谓的“小事”,以大师兄的性子,绝非无的放矢,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才特意以此种方式提醒于她。最后关于韩宝儿那丫头的提及,语气中更是带着几分了然与暖意的调侃,仿佛能看到韩宝儿献宝时那副又得意又期盼的模样。
顾如玖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清浅而真实的笑意。大师兄容澈,总是这般细致入微,将一切可能她需要知晓的事情,都以最令人舒适的方式传达过来,从不让她感到丝毫为难或突兀。
她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自己那处翠竹掩映的小院方向,神识随之微动,如水银泻地般悄然蔓延过去,轻易便“看”到了院中那光滑的石桌之上——
果然静静地放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竹编小筐,里面满满当当地盛着青翠欲滴、颗粒饱满的“清心竹实”,每一颗都仿佛刚从枝头摘下,甚至还沾染着清晨未曦的露珠,散发着纯净的木系灵韵与淡淡的清香。
竹筐旁边,还贴心地配着一只素雅的白玉壶,壶口有丝丝温热的白气袅袅升起,显然是一壶刚沏好不久、正等着她归来饮用的温润灵茶。
无需多言,这定是韩宝儿那丫头细心张罗,又得了大师兄默许安置于此的。这份虽不贵重却满是牵挂与心意的小小礼物,让她经历闭关清冷修炼的心田,不由得泛起一阵细微而真实的暖意。
略作思索,顾如玖并未先返回那处有着暖心竹实与灵茶等候的小院,而是脚步轻盈一转,沿着青石小径,朝着昊天学院丹堂所在的“百草谷”方向悠然行去。
百草谷终年灵气氤氲,因着谷中大量种植奇花异草以及丹堂终日炼丹不辍,空气中始终交织弥漫着各种或浓郁、或清雅、或苦涩的药香,平日里便是宗门内弟子往来最为频繁的热闹之地。而今日,远远望去,谷口那片开阔地似乎比往常更为喧闹一些,隐约聚集了不少人影。
尚未正式踏入谷中,一阵略显激动、甚至带着几分火气的争论声便已穿透氤氲的灵雾与交织的药香,清晰地从前方的谷口平台传来。
“……荒谬!简直是胡闹!”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长期位居上位者威严的声音率先响起,语气中充满了明显的不悦与斥责,“炼丹之道,首重根基!火候把控、手法顺序、药材的君臣佐使配伍,哪一样不是历经无数先贤验证、有着千古不易的古法可依?岂能为了些许虚无缥缈的念头,就随意更改、胡拼乱凑,进而沾沾自喜,标新立异?”
这声音如同沉重的药杵砸在铜臼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张、张长老息怒……”一个明显年轻许多、带着几分忐忑和恭敬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试图解释缓和气氛,却因紧张和底气不足而显得有些结巴,“李师兄他……他并非有意违背古法,只是……只是在炼制‘凝星丹’时,尝试着融入了一些自身对星辰之力运转的新……新感悟,据说…据说或许能略微提升一丝成丹的品质与成功率……”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在那位张长老的积威之下,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新感悟?星辰之力?哼!”那张长老闻言,非但没有息怒,反而像是被点燃了引线,语气愈发严厉冷峻,透着一股嗤之以鼻的意味,“不过是些华而不实、哗众取宠的把戏!‘凝星丹’的丹方乃是我丹堂前辈先贤历经千锤百炼、无数次验证所得之经典,结构完美,药性平衡,岂是区区一个弟子就能轻易改动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疾首的训斥:“看看!看看他这炼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丹色斑驳不纯,药力浮躁不定,气息混杂不堪!这也能称之为凝星丹?这分明就是药渣!简直是暴殄天物,浪费珍贵的灵材!”
周围已然聚集了不少闻声而来的丹堂弟子,大多低着头,噤若寒蝉,被这位老牌炼丹师的怒火震慑得不敢出声。只有少数几名年轻弟子,脸上隐隐流露出几分不以为然和不服气,嘴唇微动,似乎想为那位尝试创新的李师兄辩解几句,但在张长老那积威深重的目光扫视下,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不敢直接出声反驳。
顾如玖缓步走近人群外围,目光越过众人的肩头,精准地落在那位被训斥得面色通红、却仍倔强地捧着一个白玉盘的“李师兄”手中。
玉盘之中,静静躺着数枚龙眼大小的丹丸。其主体色泽确是凝星丹常见的深蓝底色,但其上分布的星斑却不如传统成丹那般均匀细密,反而显得深浅不一,有些地方汇聚成团,有些地方则稀疏暗淡,使得整颗丹药看起来确实有些“斑驳”。并且,丹药周围自然散发出的能量场,也较之寻常凝星丹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躁动和微弱的起伏,显得不够稳定。
然而,在顾如玖那经过星骸之地淬炼、又突破至元婴期后变得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下,她却瞬间捕捉到了更深层次的信息。
这些看似瑕疵的丹药内部,所蕴含的星辰之力并非死寂或混乱,反而呈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活跃状态!那种不稳定,并非彻底的失败或药性冲突导致的溃散,反而更像是一种……充满了可能性、却因缺乏正确引导和足够控制力而未能完全定型的新生力量雏形!
这位李师兄大胆尝试将自身对星辰之力的新感悟融入炼丹的思路,或许并非张长老所斥责的那般全然是哗众取宠,其中确实蕴含着某种未被发现的、偏离传统却可能别具潜力的方向。只是他显然不得其法,对于这股被引入的“新力量”缺乏足够的掌控力与平衡技巧,才导致了眼前这看似失败的结果。
那位张长老身形微胖,面容古板,眼神锐利而固执,显然属于丹堂中那些极度崇尚古法、墨守成规、将前辈经验视为金科玉律不容丝毫置疑的传统派代表。他对此类未经许可、自行其是的“离经叛道”之举,可谓是深恶痛绝,视其为对丹道正统的亵渎与破坏。
“哼!冥顽不灵!”张长老见对方竟还捧着那盘“失败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挥宽大的袖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下了判决:“从今日起,扣除你三个月的份例灵药,即刻前往丹火室面壁十日!好好给老夫静思己过,彻底反省明白,何为丹道正统!若再执迷不悟,严惩不贷!”
这番处罚不可谓不重,尤其是扣除三个月修炼所需的灵药,对任何弟子而言都是极大的损失。那位李师兄闻言脸色骤然一白,捧着玉盘的手指都因用力而有些发青。他嘴唇哆嗦着动了动,似乎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两句,但最终,在那位张长老积威深重的目光逼视下,所有的不甘与委屈都化为了无力与颓然,深深地低下了头,声音干涩而微弱:
“……是,弟子……领罚。”
周围原本还有几名面露不服、为李师兄感到不公的弟子,见到张长老如此严厉的处罚,又见李师兄本人也已认罚,顿时也都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黯然地低下头去,不敢再流露出任何异议。
张长老见状,脸上那严厉的神色稍缓,露出一丝维持了权威与规矩后的满意之色。他习惯性地抚了抚颌下的胡须,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借此机会再次向周围弟子重申他的丹道理念,语重心长地开口道:“炼丹非是儿戏,关乎道途,甚至性命!需得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谨遵古训,方能……”
然而,他的话语尚未说完,甚至那训诫的尾音还拖在空气中——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忽然自人群外围不高不低地响起。那声音并不洪亮,却如同冰泉滴落玉盘,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些许嘈杂,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甚至直接打断了张长老的教诲:
“丹道正统,在于效,在于力,在于契合天地法则流转不息之本真,而非墨守成规,固步自封于陈旧之规。”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在场所有争论截然不同的冷静与笃定,仿佛不是在争论,而是在陈述某种不容置疑的真理。
众人皆是一愣,愕然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再普通不过的素雅弟子服、身姿挺拔的少女,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人群外围不远处。她周身气息沉静内敛,宛如深潭静水,并无丝毫迫人威压,却自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度。此刻,她正平静地注视着场中众人,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辉流转,洞悉一切。
“你是何人?在此妄议丹道正统?”张长老眉头瞬间紧锁成一个川字,锐利的目光带着审视与不悦打量着她。觉得这少女面容似乎有几分眼熟,但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哪一峰的弟子。毕竟顾如玖闭关时日不短,且以往行事低调,并非丹堂的常客,名声不显。
顾如玖并未直接回答张长老带着责问的话语。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那位李师兄手中玉盘里那几枚被视为“失败”的凝星丹,脚步未停,缓步自自动分开的人群中走上前来。
她并未如众人预料那般取出丹炉,或是拿出任何灵材,只是平静地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五指自然微屈。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愕、疑惑、乃至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一缕纯净剔透、色泽如暖阳、散发着温和气息,却又隐隐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至高法则意蕴的金色火焰,自她那素白的掌心之中袅袅升起。
那火焰并不炽烈狂放,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温顺地摇曳着,形态变幻不定。跃动的火苗之中,仿佛有细微而清晰的金色莲影随之生灭沉浮,一股磅礴的生机之力与一种净化万物的神圣气息完美地交融在一起,既不冲突,也不偏颇,形成了一种玄妙无比的平衡。
无需任何言语,在场稍有见识的丹堂弟子,甚至包括那位张长老,都能感受到这火焰绝非寻常丹火,其品阶与玄奥,已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这正是那一缕曾被顾如玖用于焚灭魔气、淬炼星骸,如今更被她化毁灭为创造、融入无上丹道的——本源金莲业火!
众人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十分的愕然与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那缕在她掌心如梦似幻般摇曳的金色火焰,整个谷口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那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细微法则嗡鸣。
紧接着,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抽气声,似乎有人终于从那份震惊中回过神来,并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这火焰……她、她好像是……顾如玖啊!”一个声音带着不确定和惊疑,小声地、结结巴巴地说道,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旁边立刻有人低声附和,语气肯定了不少:“对!就是她!几年前刘伯温院长破例收的那个关门弟子!不是传闻她前阵子外出历练失踪了吗?竟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