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力地睁开眼,眼睫上凝结的河泥簌簌掉落。视线穿过灰紫色的河水,看到河底沉着一块半透明的晶石,约莫拳头大小,石面上流转着与他血脉同源的金光。那金光比他体内的光芒更古老、更纯粹,像初生的太阳穿透云层,在河底投下摇曳的光斑。
卡戎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冥界法则的本源碎片。他曾在古籍中见过记载:冥界诞生之初,天地间第一缕法则凝聚成石,镇守着冥界与混沌的边界。后来哈迪斯掌权,忌惮这枚碎片蕴含的力量,便用黑魔法将它沉入遗忘之河源头,让无数记忆碎片覆盖其上,试图将其永远封印。此刻,这枚碎片却像感应到主人的气息,正微微震颤着,石面上的金光越来越亮,甚至将周围的灰紫色河水染成了淡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指尖的皮肤早已被河水泡得发白,指甲缝里塞满了河底的淤泥。指尖触到晶石的瞬间,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入体内,那感觉不像金光的灼热,也不像冥河的阴冷,而是一种温润的力量,像初春融化的雪水,缓缓淌过干涸的河床。
伤口处的剧痛骤然减轻,那些被雷霆撕裂的经脉,被海浪冻僵的魂核,被黑雾腐蚀的法则纹路,都在这股暖流中开始愈合。消散的金光重新在他周身凝聚,像一层薄薄的铠甲,只是这一次,金光里多了几分遗忘之河的灰紫,显得愈发深邃、沉静,不再是锋芒毕露的守护,而是藏着包容与坚韧,像经历过暴雨的大地,在沉默中积蓄着力量。
“不能……就这么倒下。”卡戎咬着牙,牙槽里渗出的魂血染红了嘴唇。他借着晶石的力量撑起身体,膝盖触到河底的卵石,发出“咔”的轻响,那是他的魂骨正在重新拼接。他望着冥界的方向,那里的黑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重,连冥府黑花的微光都被彻底吞噬,仿佛一个巨大的深渊,正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光亮。
“哈迪斯的暴政,奥林匹斯的阴谋……总得有人来终结。”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想起拉达曼迪斯被扯断手臂时的惨叫,想起复仇三姐妹在塔尔塔洛斯的呜咽,想起刻耳柏洛斯被锁链勒出的血痕——那些信任他、追随他的灵魂,此刻正在冥界遭受折磨,他若倒下,他们的苦难便永无尽头。
他攥紧那块法则晶石,掌心的温度让晶石微微发烫。晶石在掌心化作一道流光,顺着他的血管游走,最后融入他的魂魄深处。卡戎能感觉到,法则之力与自已的魂火彻底交织在一起,从此,他不必再依赖船桨,不必再借助冥石,只要他的魂魄不灭,法则便永远存在。
卡戎转身,朝着与冥界相反的方向走去。遗忘之河的水流在他身后分向两侧,像被无形的力量推开,在河面上划出两道清晰的水痕。水痕边缘泛起细碎的金光,那些被他踩过的卵石,都染上了淡淡的法则纹路,仿佛在为他指引一条全新的路——一条通往未知,却充满希望的路。
而此刻的冥界,正沉浸在哈迪斯归来的“荣光”中。议事厅的穹顶被重新镶嵌了黑曜石,每一块石头里都封存着哀嚎的怨灵,光线穿过时,会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挣扎的手。十二根廊柱被换成了泰坦巨人的脊椎骨,椎骨之间用锁链连接,风吹过锁链的声响带着哭腔,像在哀悼被亵渎的远古英灵。
新的王座比以往更加庞大,占据了议事厅的中央,扶手雕刻着扭曲的亡灵骸骨——那些骸骨的手指都指向王座顶端,仿佛在臣服,又像是在诅咒。椅背上镶嵌的骷髅宝石散发着噬人的红光,光线下移时,会在地面映出一张巨口的形状,将阶下众鬼的影子全部吞噬。
哈迪斯坐在王座上,双股叉平放在膝头。叉尖的寒光偶尔会闪过,照亮他嘴角的弧度——那不是微笑,而是一种冰冷的满足,像毒蛇盯着落入陷阱的猎物。黑袍下的目光扫过阶下的众鬼,瞳孔里跳动着幽绿的魂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那是失而复得的偏执,是对权力的病态渴求。
尼克斯站在最左侧,断裂的骨爪已用冥铁修补,金属爪尖闪着冰冷的光泽,与残存的白骨交界处,凝结着黑色的血痂。他微微弓着背,像一只随时准备扑食的螳螂,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安——他能感觉到,冥界的地脉在微微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那股力量让他本能地恐惧。
修普诺斯则垂着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巴上沾着干涸的魂血。没人知道他是在忏悔——毕竟那些被他用梦魇控制的亡灵,此刻正倒在自相残杀的血泊里;还是在酝酿新的阴谋——他袖袍下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奥林匹斯送来的橄榄叶徽章,徽章上的金光与冥界的黑暗格格不入。
“卡戎的余党,一个不留。”哈迪斯的声音像冰块撞碎在黑曜石上,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所有刻着‘法则’二字的盾牌、石碑,全部销毁。从今天起,冥界只有一个声音——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