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在唯一一盏豆大的油灯下,林婉清用颤抖的手在日记本上写下:
“1月4日,阴冷。
地狱或许就是这般模样,胡医生带着我们做了四十三台截肢手术。
没有麻药,伤员们的惨叫能把人的心撕碎。
止血药早没了,最后一点纱布也用完了。
后来,只能用烧红的烙铁去烫伤口。。。那股焦糊味,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一个娃娃兵,可能还不到十六岁,锯腿时哭喊着“妈妈”,昏过去又疼醒。。。
我握着他的手,直到他彻底安静下来。
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只希望明天,能少几个需要锯腿的弟兄。”
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仿佛刻进木头里。
。。。。。。。。。。。
粮食,是另一个悬在头顶的利剑。
守军和大量未能撤离的难民,都在消耗着城内本就不多的存粮。
配给标准一降再降,从一天两顿稀饭,变成一顿稀饭加一个窝头,再到如今,只有一个拳头大小,掺着麸皮和野菜的杂粮窝头。
辎重营的院子里,几匹曾经驮运弹药补给的骡马不安地踏着蹄子。
它们也是饿得瘦骨嶙峋。
营长背过身,挥了挥手。
枪声沉闷地响起,然后是骡马倒地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只有炊事兵默默上前,开始处理。
这些肉,会被优先分配给一线作战部队和重伤员。
甚至,连中央医学院饲养的用于实验的猴子,兔子,也被找了出来,成为了维持生命的食物。
饥饿,已经让人顾不得许多。
更令人心碎的情景发生在伤兵收容点。
一些自身难保的难民,大多是老人和妇女,他们把自己省下来的,甚至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窝头,红薯干,颤巍巍地塞到受伤的士兵手里。
“长官,吃吧,吃了好打鬼子。。。”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把半个已经硬得像石头的窝头塞给一个胳膊受伤的年轻士兵,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
士兵推辞着,老太太却执意放下,转身蹒跚着走进寒冷的夜色里。
下关码头,长江的黑色水流无声涌动。
日海军第3舰队第11战队突破江防后,于3日下午2时许抵达下关江面,下午5时其舰艇抵达下关码头。
日军的探照灯不时划过江面,巡逻艇的引擎声隐约可闻。
但在夜幕的掩护下,几艘小木船,如同鬼魅般悄悄靠岸。
船上是江北的民众自发筹集的一点粮食,米,面,甚至还有咸菜。
摆渡的是码头工人,他们熟悉水道,冒着被日军机枪扫射,被江水吞没的危险,往返于生死线上。
“快!快卸船!”带头的工头压低声音催促。
守军派出的小分队无声地搬运着这些救命的物资。
每一袋粮食上岸,都意味着又能多支撑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