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渐停了,院角的梅香却更浓了些,像是被这静夜里的暖意烘得醒了过来,冷冽的香气里掺了点若有似无的甜,像把整个院子都泡在了蜜里,连呼吸间都是暖的。
连云卿忽然起身,拉着我的手走到那株开得最盛的梅树下,仰头看着满枝缀着的粉白花朵。
不知何时,一轮圆月已悄悄爬了上来,清辉洒在花瓣上,让本就娇嫩的粉白添了层淡淡的银霜,远远望去,像一幅刚画好的水墨仙画,连空气都变得缥缈起来。“你看,”他伸手指着一枝斜伸出来的梅枝,那枝上开了十几朵花,层层叠叠的,像堆着的雪团,“这枝明年定会更旺,我让花匠开春时把它往你窗边挪挪,到时候你推开窗,伸手就能摘到最顶上的那朵,不用再踮着脚费劲。”
我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那枝梅果然斜斜地伸向我住的厢房窗口,花瓣上沾着细碎的月光,像缀了满枝的碎玉,轻轻晃一下,便像要掉下来似的。“好。”我轻声应着,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鼻尖微微发酸。
他转头看我,见状立刻慌了神,伸手用指腹轻轻替我拭了拭眼角,指尖带着点户外的清寒。“怎么了?”他问,声音里带着点慌乱,连握着我手腕的手都紧了些,“是风迷了眼?还是我说的话惹你不高兴了?若是不想挪,咱们不挪便是,别委屈自己。”
我摇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把脸轻轻贴在他掌心,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与薄茧:“没有,只是觉得太好。”好得像场不真实的梦,怕自己一睁眼,这满院的梅香、暖黄的灯笼,还有他温柔的目光,就都消失不见了,“好得让我想把这刻藏起来,一辈子都不放手。”
他似乎懂了,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哄着一件易碎的珍宝,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轻得像月光:“不是梦。”他说,呼吸拂过我的发丝,带着点安心的力量,“明年、后年,还有很多很多个冬天,我们都在这儿,看梅、煮茶、数星星——我都记在心里呢,一个都不会忘,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拉着我回到石桌旁,重新坐下。这次,他没再只握着我的手,而是把我的手轻轻揣进了他宽大的袖筒里。他的袖口绣着暗纹,里面衬着柔软的绒布,像个小小的暖炉,把我的手裹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冷风都透不进来。“再坐会儿,等月亮爬高些,我们就回去。”他说,目光落在我衣襟上别着的那朵梅,那朵花在月光下更显娇嫩,粉白的花瓣泛着淡淡的银光,“这花别丢了,带回房里,找个青瓷瓶插上,倒点清水,能香上好几天——等它谢了,我再摘新的给你。”
我点头,低头看着衣襟上的梅,花瓣上的细绒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又看了看他袖筒里交握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轻轻扣着我的手指,像怕我跑了似的。忽然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像被这满院的梅香和他掌心的暖意紧紧裹住了,连一丝缝隙都没有,连风都吹不进来。远处的犬吠早已没了踪影,廊下的青瑶也不知何时退了回去,没了动静,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只有头顶的月光、鼻尖的梅香,还有他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陪着我们。
“你说,”我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连自己都快听不清,“这冬天会不会一直不走?若是一直这么暖,一直有梅香,一直能这样坐着,就好了。”
他低笑起来,指尖在我手心里轻轻挠了挠,带着点调皮的痒意:“不会的,冬天总会走的。”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像在描绘一幅长长的、温柔的画卷,“但春天也很好,院里的牡丹会开,粉的、红的、白的,开得热热闹闹的,青瑶会摘了最艳的那朵,给你插在发间,衬得你比花还好看;夏天也很好,我们可以在廊下搭个凉棚,摆张竹榻,你靠在我身上看书,我给你摇着蒲扇,再吃碗冰镇的酸梅汤,酸得你眯起眼睛,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猫;秋天也很好,院角的桂花开了,满院都是甜香,我们可以摘些桂花,酿一坛桂花酒,等冬天来了,就着梅香喝,暖得身子都发飘——每个季节,都有不一样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