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钟冲他笑,其中深意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顿饭将北疆使者团、长安大学校长、长安市长、苏埃伊里院系院长以及接下来的导师等人聚在一起,他身份特殊,万一出了状况,得有办法压才行。
按理来说他的导师应该是这里身份最低、跟苏埃伊里接触最多、压力最大的人,奈何他的导师是齐鲁。
他们也是不负众望开始扮演人类。
齐鲁表现得比校长都轻松,他的神力非治愈非防御非攻击非精神,除了迟钟以外还真没有其他神明能感受到,所以丝毫不慌苏埃伊里能看出来什么。
苏埃伊里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迟钟身上,他就坐在他旁边,饭明明很好吃很香,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被迟钟身上的气息包裹住了,说不上来的好闻,很喜欢。
“没课的时候,我能去找你吗?”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而后猛地回过神,连忙补救,“我就是……有一些问题想请教。”
迟钟轻笑:“好。”
苏埃伊里手里的筷子忽然结了冰,连带着手也一起冻住,他愣了一下,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看来你的神力也不是很熟练呢。”迟钟笑了一声。
“我平时不会这样……”他很没底气地说,耳朵微微发红。
迟钟依旧住在既白府,只是这里冷清了很多,大家都搬出去了。
苏埃伊里第一次上门,有些忐忑,生怕礼节有哪里不好。
“老师。”
嗯,老师。
迟钟好想录下来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大屏幕持续播放,但他很矜持,只是笑了一下,应道,“嗯。”
他看见迟钟身边的那个小孩子,目测是人类的八九岁,一双金红色异瞳和他非常相似。
“这是阿衍。”迟钟介绍道,“阿衍,这是苏埃伊里,来自北疆的留学生。”
鹤衍知道他的身份,礼貌地打了招呼。
苏埃伊里想学什么,迟钟就教什么,几乎是知无不言,但很多时候他都鼓励他自己去寻找答案,因为有一些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看,答案是不一样的。
理工科的话,迟钟会带着他一起做实验,一起验算。思想政治方面的,他不断告诉他,要结合实际例子,一切思想脱离实际都是空谈。
迟钟待他很好很好,有一些事情细致入微到他许久以后才发现。他总会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讲给迟钟听,他也不会嘲笑,而是一点点分析可能性与局限性。在思想上,二人出现分歧的时候,迟钟会慢慢地讲,也会静静地听。
他脾气很好。
苏埃伊里偶尔闹情绪的时候,迟钟相当会顺毛。
——前世顺那么多次了,迟钟会正着顺也会逆着顺,哄他的甜话张嘴就来,气话也能直插他心窝子。
但是有一些事情,无法找到答案。
“老师,我们隐藏身份扮成人类,那未来有没有可能,就完全没有神明,只有人类。”
“也许未来会有那一天。”
“会需要多久呢?我们会死吗?”
“走向无神的极端,我们很有可能会死。”
“老师,你恐惧死亡吗?”
迟钟说,“恐惧死亡是生命的本能。直面死亡是勇气的赞歌。”
也许是不会恐惧吧。
苏埃伊里很想知道他活了多久,可是华夏的史书翻不到源头,每一页都有迟钟,强生的霸道的屈辱的反抗的……他的寿命似乎没有尽头。
北疆与华夏的合作源源不断。
但是,不会和前世那般。
迟钟念着他的好,就是因为几千年来他都没见过像苏埃伊里那样援助别人的神。他自己就不会这么做。
冬日的严寒是最好的冰元素控修炼时间,迟钟就不再教书,开始让他学习使用冰元素力——几十米开外精准冻结一个水滴,苏埃伊里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以为迟钟说了什么小众的语言他没翻译对。
光这一件事情他就练习了好几个月。
迟钟是一个很严格的老师,但他又非常慈祥,苏埃伊里常常矛盾着,他很喜欢迟钟,有时候也怕他,到底是哪方面多一点,还不太确定。
三年时间很快就到了,苏埃伊里该回去了。
莫斯克温来接他,与迟钟见了一面。
迟钟看着他,静了片刻,想到前世的一些事情。
苏埃伊里打到都城,杀了所有神,却偏偏放过了这个明明比自己大了那么多的神明,也许是这个神一直被关着,很少与外界接触,也许是他动了恻隐之心,反正莫斯克温活下来了,也成为了他的臂膀。
他们一起平定境内,一起对抗外敌,一起建立了强大的联盟,出席各个活动、会议,苏埃伊里身边都有莫斯克温的影子,他温和、谦逊、识大体,深得苏埃伊里的喜爱,伊万诺夫乌迪尔和白微雅加起来都不如他。
后来,后来他们吵架了。
莫斯克温逐渐不再出现在人前,而苏埃伊里越发独断专行,越发容易暴怒。
苏埃伊里死了。
迟钟当时已经来到了北疆,他想用自己的治愈力量救救他,而当时是莫斯克温接待的他,对他说,你稍等一下,里面太乱了。
等一等,等一等,等来了死亡。
莫斯克温和他一起看着降下来的红色旗帜,旁边的伊万诺夫说我不会杀你的,毕竟是你看着我长大,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出去散散心吧。
当天晚上,莫斯克温自杀。
“久仰大名,先生。”莫斯克温笑道,和前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迟钟同样笑了一下,“客气了。”
宜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