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己的世界来到这片史前荒原,出发之时,或许每一名挑战都想过有朝一日能重回故地,但在残酷的挑战规则的限制下,大多数人心里恐怕早就将自己视作死人了。
保尔如此,毕楷亦如此。
从前没经历过的生死,没见识过的风光,他们都已见识过也感受过。
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相对他们整个生命历程显得颇为短暂,但其中发生的事,尤其是在洞中等待的这段时间,总使人觉得格外漫长。
没结束的时候,总盼着结束,期待这仿佛永远没有终点的路途走到尽头。
可真到结束的那一刻,想起三人相处这么久,经过生死考验的情谊,以及日后分隔在不同世界的境遇,便免不了心生几分伤感。
……
挑战结束后,洞外咆哮的风仿佛一下被人掐住了喉咙,声音越来越。
阴了一个多月的天也久违地散去浓云,露出了太阳,温度在短短几分钟间便从零下六十五度上升到了零下四十多度。
所有人都知道,挑战结束了,一切都过去了。
只是能见证这一刻的,可能只剩陈舟三人还有跟他们一起躲在洞里的锯齿虎。
最后的三十分钟,保尔奢侈地点亮了所有油灯,洞内顿时明亮了许多。
借着这光亮,他和毕楷烧了些水,然后剃掉了乱糟糟的长发,修剪了胡须,洗了脸,脱去厚实且散发异味的兽皮衣,露出了刚刚抵达这个世界时所穿的服饰。
当然,跟数月前相比,此时的衣装即便比兽皮衣体面许多,表面也是沾有不少污渍的。
入冬以后天寒地冻,热水用来饮用、做饭都不够用,根本没有多余的水给他们洗衣服,况且没有清洁用品,衣服也洗不干净。
……
二人收拾个人物品时,陈舟就坐在饭桌旁看着他们。
他的目光一会儿挪向正在燃烧的炉灶,一会儿挪向洞中盏盏油灯,一会儿挪向三头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的锯齿虎,一会儿又飘到炕上,盯着那个醒目的红匣子久久不移动。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穿着作战服的保尔和穿白衣的毕楷收拾完衣装,来到了饭桌跟前。
从接到通知到现在,洞内三人始终保持着沉默。
按理这时候应该是开心的,但没人想在这时候分享自己的喜悦。
应该,那些喜悦的情绪都已被离别的伤感遮盖了。
保尔身姿笔挺,最先向陈舟敬了个礼,然后到一旁唤醒三头锯齿虎,挨个抱了抱它们。
毕楷这个涅槃重生的侠客从来坚强,即使孤身一人在寒冬中生活也不曾抱怨半句,更没有因艰难的处境掉一滴泪水。
然而此刻,他的眼中却有泪光闪烁。
“恩公!”
他走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陈舟刚要扶他起来,却见毕楷坚定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这样做。
随后毕楷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再起身时已是泣不成声。
“恩公,您对我情同再造,我毕楷哪怕当牛做马,都无法报答于您。
只是经此一别今生再难相见,还望恩公珍重。
我回去以后,会依恩公所言,尽自己所能找寻良贤,解救黎民百姓。
尽早让灾祸结束,也算不辜负您之所托。”
看着满头满脸沾满尘土的毕楷,即便是陈舟这样,在孤岛上早就经历过一场分别的人也觉得感伤。
他这样的人已经很难找到志趣相投的朋友了。
现代社会罕有这种侠肝义胆,甘愿为朋友舍弃自己性命,为一个承诺敢于忍受痛苦煎熬的人,更很难找到这种无论何时都敢放心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人。
尤其是以他的财富,他的身份和秘密,想找到这样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如果可以,陈舟真的很想带保尔、带毕楷去自己的世界看看,奈何他做不到。
想叹一口气,又怕让场面更添悲情,陈舟只能搂住毕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别这些,也别许太多承诺,回去以后,你只需尽力而为。
天下大势绝非一人所能左右,无论做什么事,但求问心无愧即可。
都江湖路远,但是我们既然有缘相见,我相信有朝一日总会重逢的。
你大难不死,在这里也算重活一世,但愿你能有所明悟,有朝一日如你先祖毕坤那般白日飞升,成就剑仙……”
“那就借恩公吉言。”
毕楷抱了抱拳,转身走向洞口。
“恩公,我去看一眼高兄。
走了,也该知会他一声,可惜留给我的时间太短,没法带他一起回去,倒让他不能重回故土了。”
……
陈舟挥手与毕楷告别,另一边,保尔带着三头锯齿虎走了过来。
前些日子意图自杀的画面历历在目,被陈舟和毕楷严密监视了这么久,终于熬到挑战结束,保尔一方面心情放松,另一方面也觉得亏欠陈舟。
不管怎么,陈舟都是他能坚持到现在的主要支柱。
一次欺骗无法改变陈舟屡次救他性命的事实,而他所做的事,换做任何一个挑战者都能做,不定还能比他做的更好。
面对陈舟,保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后问道。
“陈,我知道你参与了两次挑战,对时空管理局的了解比我多得多。
我想问你,我们还会有再次相见的那天吗?”
“可能会,可能不会。”
陈舟回答,完以后他觉得自己的答案似乎是句废话,便又补充道。
“如果你回去以后只想着安度余生,那我相信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假如你还想继续参与挑战,攀登更高峰,我觉得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
但换做我是你的话,我应该永远不会再参与这种危险的挑战了,享受生活,享受生命,挺好的。”
语毕,看了看高大的保尔,看着他憨厚的模样,陈舟不由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