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好人就该被枪指著
“对啊。”
王羽丰非常肯定的道:
“姐夫,我们必须要降价,而且降的比东京城粮行都要低。”
“咱们大量粮食低价卖出去,他们想卖都没机会,全都砸在手里。”
“若是咱们不狠下心来,到时候他们卖的价格过低,咱们可就全都砸在手里了。”
王羽丰的话,让刘从德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他虽然憎恨这帮奸诈的商人不讲诚信,上一次见面还信誓旦旦的保证绝不能降价呢。
现在不光是要降价,还打算偷著往外卖,让自己给他殿后。
这种行为过於可耻。
“我不甘心。”
刘从德嘴里吐出四个字来:
“大不了我去找大娘娘,让她下令收购咱们的粮食。”
“姐夫,我认为此事不妥。”
“怎么不妥了”
刘从德也觉得宋煊说的对,大不了有朝廷兜底,他肯定赔不了。
王羽丰连连摇头:
“这粮食的价格都降下来了,咱们还要去找大娘娘消耗情分,朝廷那些臣子能够答应给几个子”
“他们定然会全力压价,反倒是不如直接降价卖给百姓来的爽快。”
“到时候咱们既消耗了大娘娘的恩情,又没占到多少便宜,此事做的不划算。”
王羽丰是认为朝廷没有颁布开仓放粮的政策前,若是己方给朝廷捐赠粮食,兴许能够让大娘娘脸上有光。
他们这些作为姻亲的也不是光干一些糊涂事的。
现在粮食价格跌了,反倒要这么做,完全就是给大娘娘丟脸。
咱们家又不缺这点买粮食的钱。
王羽丰是不愿意平白消耗大娘娘的情分的。
他从大娘娘处理马季良、王齐雄的事件上就可以看出来。
大娘娘姻亲们在接下来的日子,想要过的好,那就得守法才行。
谁知道是不是以前做的太过分,现在想要遏制住他们的势力了
毕竟天恩难测啊!
刘从德现在面临双重困境,官府放粮后,他购买的大批粮食滯销。
现在运走,车马行都运怪石呢。
根本就不给他们用。
现在粮食就得烂在东京城內,运输都运不出去。
谁让宋煊物理层面断了四条河的运输呢
最主要的困境,便是刘从德觉得大娘娘的態度曖昧,直接推行放粮。
小舅子说的也在理。
刘从德盯著王羽丰:“我若是强压车马行,为我运粮,你说他们会不会”
王羽丰当然明白姐夫话里的意思,就是会不会得罪宋煊
至於钟离瑾,他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怕是会如此。”
王羽丰有些不確信,为今之计先跟著降价卖粮食,才是上策。
“姐夫,咱们先降价卖吧。”
刘从德倒是没有太好的办法,於是直接吩咐下去。
“直娘贼!”
他先是大骂了数声,最后恶狠狠的道:
“既然东京城这群粮商说一套做一套,那就別怪我刘从德降的狠,今日不为钱,就为单出出一口这心中的恶气!”
“姐夫,万不可激动,我有一计。”
王羽丰连忙制止了一下。
“你有什么计”
“引君入瓮。”
王羽丰脸上也是带著狠色。
既然咱们挣不到钱,索性帮助宋状元一把,挽回名声,正好卖宋状元一个大大的人情。
咱们先比那群粮商的价格下降五十文,等他们跟著降价,咱们再继续下降。
他们为了卖粮食肯定也会比咱们低。
引诱他们继续跟进。
到时候咱们直接梭哈,砸的比以前东京城的粮价还要低。
他们要么都烂在手里,要么就比咱们还低的价格卖出去。
反正咱们又不干这行。
如此,方能出了咱们憋在心中的这口恶气。
刘从德一听小舅子的这个狠招,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好,就这么办!”
如此一来,东京城以前一天一变的粮价,看的人心惊肉跳。
可是今日这粮价,是一日三变,更是看的人嘴都要笑歪了。
有了朝廷的救济粮,谁还去购买这些高价粮食。
巴不得全都领免费的粮食呢。
宋煊依旧忙碌於盖章,给他们出证明。
现在东京城屯了这么多粮食,只要不烧了,那完全够用。
他还等著抄底呢!
“大官人,街上的粮商掛的粮价已经一日三变了。”
主簿郑文焕去街上溜达了一圈后,回来匯报。
“所有粮商都降了”宋煊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对,包括刘家的。”
“那就好。”宋煊微微往后靠,休息了一会:
“这才降到哪啊,等他们降到一百文能买一斗的时候再说吧。”
郑文焕心头一惊,朝廷每年冬日在大雪苦寒天气救济贫民的標准,就是日给二十钱,满足他们基本生存。
平日里东京城的粮价就会比其余地方都高,若是降到这个地步,怕是东京城百姓都要过个好年了。
“喏。”
待到他走后,宋煊直接把自己的知县大印扔给赵禎,让他帮自己盖印。
政治伦理说的好,唯名与器不可假手於人。
宋煊手里的器和名都是赵禎给的,现在他给赵禎器玩一玩,那可太倒反天罡了。
可是赵禎嘴里说著谢谢,他极为兴奋的拿过来盖章。
这种不像是用他的传国玉璽那种什么都不能真正的参与进去,就是个盖章机器。
现在这种差事,可以让赵禎直观的感受到权力。
他这边盖完章,外面百姓就能拿著条子走,然后去领粮食。
等到赵禎把这沓子都盖完后,他才十分满足的抬起头:
“十二哥,你这个法子终於见到效果了。”
宋煊站在门口瞧著外面的人忙碌,以及一些百姓被喊到名字后,千恩万谢的,嘴角微微上扬。
“是啊。”
宋煊负手而立:“可惜,这个招数怕是短时间內在东京城用不上了,若是这些粮商的孩子继续接班,估摸也会有所教训。”
“只要修好了东京城的四条河,今后再努力修缮黄河,这招不用也挺好的。”
赵禎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感慨,他只是极为激动。
赵禎亲眼瞧著宋煊布局,一步一步的引导猎物上鉤,最终看见了猎物。
至少自己也算是有点参与感的,摇旗吶喊那也是参与啊!
“不过六哥儿,也用不著担忧,兴许如今的大宋还有地方不知道官家登基为帝的事呢,所以此法在偏远地区再用一次,兴许也能奏效。”
宋煊隨即又笑出声来。
就说现在许多人也都存在著严重的信息茧房。
更不用说歷朝歷代许多地方都消息闭塞。
许多人都能利用这个信息茧房,赚到钱財以及获取其他的利益。
赵禎对於自己登基为帝的事,还有人不知道,倒是也认同。
整个大宋看起来读书人很多,可具体地方上还是东京城最多。
许多地方的百姓连知县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皇帝了。
“那旁人可不容易復刻十二哥的法子。”
赵禎见解决了难题,心中也是高兴:
“怕是会东施效顰。”
“哈哈哈。”
宋煊也是有些得意。
至少有了这个例子,能够提早让朝廷把以工代賑这个法子正式確立下来。
要不然还要等上许多年,全凭个人发挥呢。
粮行等人再次聚集起来了,他们都是接到消息了,刘从德开始砸盘了。
“会长,咱们也要降价吗”
就算降价,百姓来是来,但都是看热闹的,绝不是来买的。
买的哪有白领的香啊
就算是陈粮,可那也是白得的。
会长游暉脸上的神色也很是难看,本想著哄骗一下刘从德,等著他发现质问,自己再好好解释一下。
可是刘从德这次守规矩了,连派人质问一下都不来,著实让游暉搞不懂。
刘从德向来囂张跋扈,怎么会如此守规矩了呢
至於他亲自去找了车行,想要让他们偷偷分出运力来往外运粮,减缓损失。
但是被车行会长断然拒绝,大官人早有交代,现在就得给钟离通判运输怪石,以及其余到京的货物。
是许进不许出,否则东京城没了水运运进来,迟早得生乱。
现在游暉怀疑是不是宋大官人提前布好的局,就是为了引诱他们运输粮食进入京师,然后把后路给堵死了。
“会长,你说句话啊。”
几个人见游暉在发呆,连忙唤醒他。
“我怀疑此事是宋大官人故意布局,就是想要把我们给装进来。”
“怎么可能”
对於游暉的话,许多粮商都不相信。
毕竟宋大官人没有制止他们卖高价粮,被东京城百姓骂可不是一两日。
现在卖不出去粮食,能赖他吗
要赖就得赖刘从德这个大娘娘的外戚,要不是他掺和一脚,进入东京城的私粮价格,全都是他们说了算。
眾人都说会长糊涂了,这件事怎么能赖到宋大官人的头上,咱们倒是成了真正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宋大官人为了东京城的茶商,那可是不惜得罪马季良,甚至当庭殴打他。
要知道,满朝文武都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马季良。
唯有宋大官人,说明宋大官人收了税,是愿意庇护他们这些商人的。
再加上动用权力和面子使得开封府通判钟离瑾退让,帮助他们运输粮食入城,怎么可能会算计他们呢。
眾人议论纷纷,总之就是宋大官人是个好人呢,绝不可能算计咱们。
游暉听了之后,心里也是开始犯嘀咕,毕竟方才的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
现在如此多的人都有这个判断,那兴许是自己想多了。
“主要是怪刘从德,他仗势欺人。”
“是啊。”
“就赖他。”
眾人一提到刘从德咬牙切齿,害了大家赚钱的渠道,宋煊於他们没有直接的利益纠葛。
那能怪到宋大官人的头上吗
如今大家的粮食是卖也卖不出去,商议半夜,只能明日继续降价,降狠点,就看刘从德他敢不敢跟了。
粮价只要有了下降的苗头,就开始控制不住了,大家相互飆劲,可不是你不想降就能不降的。
开封府通判钟离瑾得知粮价下降的消息后,大为畅快。
先前宋煊不仅不限定粮价上涨,反倒还鼓励涨价。
现在这些粮商以及刘从德都弃他而去,直接开始降价。
若是刘从德想要运粮离开卖个高价,那自己可有机会雪中送炭了!
钟离瑾正愁找不到什么合適的机会与刘从德建立亲密的关係。
不过现在刚是第一天,想必他还不够肉疼。
故而钟离瑾决定在等等,等刘从德赔的多了,他出面才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於是钟离瑾带著满意的笑容入睡,他想要从中获利,更早的出任开封府尹。
一连三天,东京城的粮价一变再变,像是打出了火气似的。
刘从德听著匯报,怒气冲冲的道:“好啊,他们有胆子跟我打擂台。”
“那咱们就打到底!”
王羽丰连忙开口劝道:“姐夫,咱们再忍两天,现在他们跟的还不够多。”
刘从德攥著拳头,现在双方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坐下来讲和。
除非东京的粮食市场能够再次上升。
但目前而言,朝廷把禁军的粮仓都拿出来放粮賑灾,这招过於大胆,是他们都没有料到的。
如今想要往外卖,都没得人去接盘。
事到如今大家都清楚,越晚买就能买到更多的粮食。
皇宫宰相办公房內。
王曾瞧著这东京城的粮价从一日三变到一日十变,直线下落,到现在都没有见底。
当然也没有回归到开始的价格上去。
但这也是一个好兆头。
“粮价下降这么快,著实是出乎我的料想。”
特別是王曾觉得刘从德也跟著降价打擂台,他都认为这一点都不正常。
刘从德与宋煊联起手来,像是把这帮粮商给做进局里了的状態。
吕夷简也在回想,他与大娘娘之间的交流。
大娘娘当真没有流露出胜券在握的模样。
先前粮价上涨越来越厉害,宋煊这个聪明之人不仅不抑制,反倒推波助澜。
从这里就看出来不对劲,但也可以为他为官时间尚少,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可是自从宋煊从中斡旋车马行,帮助刘从德以及其余粮商把所有粮食运到城內后,还没让他们高兴三天。
大娘娘就突然宣布开仓放粮。
而且还是禁军的粮仓。
这从里到外都透露著一副早就计划好的阴谋。
一环扣一环,绝对不是临时起意的。
“王相公,你说这一手,是不是宋煊在背后操办的”
听著吕夷简的询问,二张都立即看向他。
他们不明白,这件事怎么能是宋煊在背后操刀呢
王曾也有这种感觉,尤其是大娘娘判处王齐雄过於乾净利索。
据传宋状元还让大娘娘摒弃眾人,他们之间单独谈话来著。
这谈话是否密谋过,不让外人知晓,防止消息走漏,也未可知也!
“倒是有可能。”
王曾也是心里有怀疑。
这手笔是出自宋煊之手,但又没有什么確切的证据。
宋煊也不曾往外透露过,甚至连上书都没有。
大娘娘以官家的名义开仓放粮,那也是直接下达的。
毕竟先前拿出厢军的粮食賑灾,就是宋煊的建议。
但是禁军粮仓这方面,他们这群人都不会去提这件事的。
可宋煊为人胆大,难免会直接动用禁军的粮食。
尤其是宋煊先前还发动禁军去寺庙借贷,至今都没有还款,倒是成了一笔笔死帐似的。
有了这个铺垫,就算是放粮,禁军这帮人也没话可说。
“怎么就能是他一手操作的呢”
张士逊面露不解之色:
“前阵子东京城百姓不说当面骂他,背地里也一直都骂,至於朝臣那许多人都在上奏疏弹劾他。”
“这才是最奇怪的事!”
吕夷简一锤定音的道:“以往宋煊面对不公之事,他都是怎么办的”
“当初他还是个会元时,就敢当街为同窗韩琦出头辱骂开封府尹陈尧佐。”
“后来当著满朝文武大臣的面殴打大娘娘姻亲马季良,更是直接判死大娘娘的姻亲王齐雄。”
“前些日子那么多人,从上到下的都在辱骂弹劾他宋十二,结果他就当没听到似的,就一直忙著摸鱼大赛。”
这就是宋煊的口碑,他是真的敢干。
可是发生蒙冤之事,他都不辩驳的,任凭唾面自乾,大家早就该看出问题来。
但没有人去细想,全都被情绪裹挟,抓住机会去骂他。
“所以这便是宋十二最不正常的地方!”
张知白摸著鬍鬚眼里也露出疑色。
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宦海生涯,瞧著这些晚辈还能看出来几分前途以及他们的想法的。
可是面对宋煊,张知白髮现自己真的看不透他。
此子脑子里想的,与旁余士子大不相同。
“如此看来,这个哄骗了所有人的手法,全都是宋煊一人所为!”
王曾对於宋煊了解的並不多,他现在作为正宰相,每日处理的政务非常多。
像宋煊那样的官员,上半天班就可以了,可王曾等人却是要忙上许久,甚至还要加班。
而且王曾还没子嗣,不像吕夷简等人可以享受一下天伦之乐,甚至能从儿子那里听到一些市井消息。
所以王曾的信息茧房更加严重。
“还有大娘娘的准许,以及刘从德的配合。”
吕夷简补充了一句,就算宋煊办法很好,可是大娘娘若是不听他的,那也全都白搭。
几个宰相只能往这里分析,他们当然不知道刘从德是被排除在外的。
王曾知道刘娥的政治手腕是有的,否则也不会接连把寇准、丁谓的势力接连剷除,又维持朝廷的权力平衡。
官家继位后的第一次科举,宋庠等新科进士,也是受到了大娘娘的破格提拔。
因为殿试出事,故而宋煊的状元那是官家钦点的,没给大娘娘留机会。
可王曾没想到大娘娘竟然会如此信任宋煊,让他放手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