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刚卷走最后一片夏末的热浪,五岁半的小宝已经背着比他肩膀还宽半寸的书包,站在小学门口那棵老香樟树下了。书包侧袋里装着外婆塞的两枚一元硬币,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发亮——那是他坚持要带的“宝贝”,说是要在放学路上买一块橘子味的橡皮。这个夏天,这个总把玩具车排成队列的小男孩,眼神里突然多了些新的东西:盯着超市价签时的专注,攥着硬币跑向便利店时的雀跃,甚至在妈妈付款时,会突然冒出一句“妈妈,我们的钱够吗?”
这种变化像藤蔓悄悄爬上篱笆,起初只是零星的嫩芽。记得第一次发现他对“钱”有概念,是在小区门口的杂货铺。那天他攥着皱巴巴的五角纸币,踮着脚够柜台里的棒棒糖,老板娘笑着说“不够哦,还差五角”,他突然涨红了脸,把纸币捏得更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妈妈说这个钱能买的。”原来前一天妈妈带他买过同款,只是那天用的是微信支付,他只记住了“拿东西要给钱”,却没看清数字背后的奥秘。
进入幼小衔接班后,这种懵懂的认知开始疯长。班里有个叫朵朵的女孩,每天都会从粉色钱包里掏出卡通贴纸,说是“用两块钱从校门口阿姨那换的”。小宝回家后便翻箱倒柜找自己的玩具车,“妈妈,我的消防车能换多少贴纸?”他举着掉了个轮子的消防车,眼里闪着交易的光芒。爸爸蹲下来指着玩具车说:“每个东西都有自己的价值,就像你喜欢消防车,它对你来说很珍贵,但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个旧玩具。”他似懂非懂地点头,却在第二天把车塞进书包,回来时得意地举着两张奥特曼卡片:“我和乐乐换的,他说我的车比他的卡片厉害!”
真正的“金钱觉醒”发生在第一次独立购物。周末妈妈带他去超市,给了他十块钱,让他自己挑选喜欢的零食。他推着迷你购物车,在零食区来来回回走了三趟:先拿起一包薯片,看到价签上的“8.9”,又放回去;抓起一根棒棒糖,“1.5”,塞进车里;看到巧克力派,犹豫着拿起又放下,嘴里念念有词:“妈妈说十块钱要省着花。”最后结账时,棒棒糖和一包小熊饼干共花了4.7元,收银员找给他五枚一元硬币和三枚一角硬币。他把硬币一枚枚塞进裤兜,走路时叮当作响,到家后立刻找来一个玻璃罐,小心翼翼地把硬币摆进去,像在完成一场神圣的仪式。
从那以后,玻璃罐成了他的“宝藏库”。外婆给的零花钱,帮妈妈取快递赚的“劳务费”,甚至掉在沙发缝里的硬币,都被他郑重地收进去。每天睡前,他都会摇着罐子听响声,然后数一遍:“一、二、三……妈妈,我有二十七块五了,能买那个会发光的陀螺吗?”妈妈打开手机给他看电商页面:“陀螺要三十五块,你还差七块五呢。”他立刻皱起眉头:“那我明天帮爸爸捶背,能多赚一块吗?”
这种对“积攒”的理解,渐渐延伸到生活的细枝末节。以前他总爱把没吃完的面包随手扔掉,现在会举着半块面包说:“妈妈,这个三块钱买的,扔了就浪费钱了。”看到爸爸忘记关灯,会边跑过去关灯边喊:“电费很贵的!”甚至在幼儿园画画时,都会把用过的废纸折成小船,“这纸是用钱买的,不能浪费。”
但孩童的世界里,金钱观总带着天真的浪漫。有天放学,他红着眼圈回家,说朵朵的奶奶生病了,朵朵没有钱买新文具。他打开玻璃罐,把所有硬币倒出来,数了三十五块二,非要拉着妈妈去文具店。买了铅笔、橡皮和一个草莓图案的笔记本,他在扉页上画了颗爱心,第二天送给朵朵时说:“这些是我的钱买的,你用它们好好学习,奶奶就会好起来的。”
教师节前夕,他又开始琢磨“钱的用法”。“我想给郭老师买礼物,”他扒着玻璃罐说,“但我只有二十八块。”妈妈提议:“不如我们一起做贺卡吧?亲手做的礼物比用钱买的更有心意。”他却摇摇头:“可是朵朵说,买的礼物才好看。”那天晚上,他在灯下涂涂画画,把玻璃罐里的硬币一枚枚粘在贺卡上,组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谢”字。王老师收到贺卡时,笑着摸摸他的头:“这是我收到最特别的礼物,因为里面有你的心意呀。”
如今,书包侧袋里的硬币依旧叮当作响,但小宝的眼神里,早已不只是对“交换”的渴望。他会在看到流浪猫时,用零花钱买火腿肠;会在妈妈生日时,用攒了一个月的钱买一支康乃馨;甚至在超市看到打折标签时,会拉着妈妈说:“这个现在买更便宜,我们省下来的钱可以存起来。”
那天傍晚,太阳逐渐西沉,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橙红色。他静静地蹲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下,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一群蚂蚁搬运面包屑。
这些小小的蚂蚁们正忙碌地工作着,它们用微小的力量抬起比自己身体大好几倍的面包屑,一步一步地向蚁巢移动。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它们,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突然,他抬起头,看着妈妈,问道:“妈妈,钱能买到所有东西吗?”这个问题让妈妈有些惊讶,她看着他那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头发,心中涌起一股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