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这“云韶坊”的“酴醾香”倒是不贵,且是让那过往的客商被那诰命夫人领导下的那帮“良家妇女”给扒的腋毛都不曾剩下一根。
然,即便如此,亦是让那客商心下恨恨,心不甘情不愿的回望了那“云韶坊”招牌,下次定是带足了大钱再来!
倒不为其他,这“酴醾香”别处压根没得卖。关键是喝不完你还不能带走,只能在店里寄存,留着下回再喝。
如此一来,说那“云韶坊”日进斗金?那是诰命夫人跟你谦虚了闹着玩。
倒是有利能让人眼红,有钱能让磨推鬼。
于是乎,便是一个从者蜂拥,将那客栈、茶肆、酒楼、饭店弄的一个乌泱泱,生生排出一个五里方圆,列出一个个四横三纵之市。饶是一个熙熙攘攘,蔚为的壮观。
因在这瓷作院路口,又借了那皇家的贵气,百姓便将此地唤做一个“皇院市”来。
那汝瓷瓷器精美,釉色天成,引得海外商贾船只堵了周公渡,西域驼马塞了汝州门。
这瓷作院再也不是问皇家内东头伸手要钱的主,大钱且是个不缺。
既然这汝州瓷作院归了内府官窑,朝廷便是插不得手去,更不要说是地方的官府。
朝廷也就再无制使钦差派来,来人改作内东头遣来的供奉官来督窑。
这供奉官倒也不是个旁人,乃是昔日随那冰井司周亮来此的崔正是也。
如此,便又是一个两下相熟,倒也有上差督窑之职,身份上嘛,比得昔日又贵重了些个。
那诰命央告了重阳,于是乎便在那瓷作院院内草岗之下,原先济尘禅师的八风不动禅房左下手,设建“都亭驿”供上差驻行,如此便是省去了地方驿站的接待。
院判李蔚倒是落得个省心费力。
省心的事,这瓷作院的一切,不再仰仗那内库拨款接济,且还有得是海量的银钱上缴。
亦能换些个海外、西域稀罕之物托了内庭派来的崔正献上让那杨戬邀功。
那杨戬得了好处自是赏下不断,饶是能剩下不少的大钱,填于那吴王留下之“宋家家奴”之口。
着实的让那李蔚落得个分币无有,还得费心操练那些个亲兵。
然,此事于他,倒也不乏乐事一桩。
平时这院内事宜且是重阳道长代为操持,诰命在旁支应倒是不用他多嘴。
于是,便静下心来,将那些个宋家的家奴整日的打磨。
那些个家奴其中,也有些个兵家的骨血,有些个家族的传承,倒是不用他带了练。
于是乎,便让其中四将,领了四门八坊的工匠一并训练了去,以期待到用时可堪也。
且是一个早春,乍暖乍寒,却也是春水东流,滋养了一个草长莺飞。
汝河畔,依旧高车咿呀有声,随那河水川流而自转不息。
这高车原本是程之山郎中精研釉料作演之物,如今已是弃用。
重阳道长慕其工巧不舍拆除,便改造了让那周遭百姓取河水于稻田,舂谷米于石槽。而后,水动风机吹之。
于是乎,便是一个稻穗入车,稻米如银粉般滚滚而出,期间且不需个些许的人力。
百姓承其恩德,称之为“道士车”。
重阳道长不敢夺功,留碑上刻“程公台”背后刻字书明来由,以正其名。
如今这昔日荒郊野地却是农夫赢粮,农妇洗衣,孩童追逐欢笑之所。
更有心者,便成集于此。
饶是一个吆喝买卖,把物换钱的一派生机盎然。
龟厌驻足仰望,却是一番的斗转星移,岁月造化。
望那高车水磨仿佛时光逆流。
闻那高车咿呀,心内久久不能平复。
一想,左不过三年,却是一番的恍若隔世矣。
且是一路舟车劳顿,心下怅然若失,便驻足停车,寻了个不远处的土坡权做歇息。
那子平看了那水边的高车且是新奇,惊道:
“此乃天工也!”
然,听了龟厌道:
“此乃先师叔之山遗作”之言,且是抹了眼角泪,正了头上冠,上前哭了师父,浇祭一番。
礼罢,便领了手下又去勘验、绘图,饶是忙得一个不亦乐乎。
那龟厌倒是有些看不惯那子平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倒是嫌那高车前人多,便陪了那师兄唐韵遥拜浇祭。
看了那车上目光依旧茫然,却勤奋吃纸的程鹤心下却是一番波澜澎湃。
唐韵见师弟面下不爽,筛了酒,端了一碗递与龟厌道:
“终是会好的,倒是比在京中强了些个。”
龟厌接了酒,一口饮下,嘶哈了一声抹嘴,却不回头,依旧望了那高车前的热闹,口中道:
“他且是省心,怕子平如此画来,这带的纸不够用,来抢这厮的吃食……”
一句话倒是让那唐韵破涕为笑。
那程鹤倒是个安静,斯斯文文的,手捏了那丙乙先生着药水浸泡晾干的纸一点一点撕了填于口中细细嚼之。
然却不晓得触到了他那根神经,突然停下,眼神沉沉的望了那车外喧闹的高车。
脸上依旧是那痴萌之态,却冷不丁的叫了一声:
“爹……”
只这一字,却是让那龟厌顿时两目赤红,喉肿如堵。便是抬手摔了酒盏,猛然起身,一把将其拎起,哭包腔了耻问:
“你不是疯了麽?!怎又来招我!”
那程鹤便是被这突如其来给吓的一晃,随即,又慌忙拢了身前的纸,连声哀叫了缩在车角瑟瑟发抖。
那唐韵道长慌忙拉了龟厌,打了他的臂膀,口中埋怨道:
“你这妖物!惹他作甚!”
龟厌甩了师兄的手,转身望那草堂方向直身跪下,叫了一声:
“师叔!”
其声凄惨,在抬头,便见一个泪眼的汪洋,吭咔了不能言语。
饶是千言万语堵于胸口,虽以手奋力锥胸,然仍不得一个疏解。
唐韵见他如此的伤心,却也不知如何的劝慰。只能手抚其背,口中哀怨了道:
“你本不愿来的……”
是啊,故地重游,说不出个好坏来,一物一念皆心不由己。
前尘往事,点点滴滴皆撞到眼前,又堪堪的撞入心怀,翻搅了那些个快乐的或是不快乐的记忆。
旧地,承载的记忆太多。眼前,却又物是人非,而却心下,无可救药的追了往昔去,万般不由人!
有道是: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然这故人的脚步太沉重,饶是荡起了心下的尘埃翻滚。让人不可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