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曲折的山路间极速飞驰,轮胎碾过碎石发出清脆的爆裂声,仿佛连山风都被撕成了碎片。
驾驶座上的男人单手扣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却稳稳地搭在档杆上,像抚过情人的脊背般熟练。
引擎的怒吼顺着岩壁反弹,震得松针簌簌坠落。
每次入弯,车身都倾斜到近乎贴地,轮胎边缘擦出青烟,他却连睫毛都不颤一下——后视镜里,他的瞳孔缩成两枚漆黑的针尖,映出不断吞噬的弯道。
仪表盘指针早已冲破红线,转速表的哀鸣混着窗外悬崖下怒江隐约的涛声,像某种危险的二重奏。
当又一个急弯骤然逼近,他猛地一拉手刹,车尾如猛兽摆尾般横扫出去,在离护栏仅剩毫厘时精准回正,只留下被气流掀起的尘土在夕阳里缓缓沉降。
夜无寒后悔了,他至少近些年来从未如此后悔过——他不该让公孙武达开车。
强大的推背感时不时地突然袭击,这令本就晕车的幸泽再次呕吐。
不过这次公孙武达提前提醒了林毅澜,给了他一个口袋,所以在千钧一发之际,林毅澜精准地打开口袋,放在了幸泽的口前。
“呀!怎么又吐了?”公孙武达看着后视镜道,“是我开得太快了吗?”
夜无寒和林毅澜的脸色有些阴沉。
公孙武达有些尴尬地减速,将车速调整到一个比较舒适的速度,打着哈哈道:“不好意思啊,我以前接受培训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毕竟有时要是有什么紧急情报,可不敢拖拉。”
“没事,能够理解。”夜无寒轻舒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看起了书。
“夜大人,话说你这看得什么书啊?来的时候就见你入迷?”公孙武达好奇地瞥了瞥。
“一本朋友写的医书。”夜无寒简单回道。
“夜大人你还有懂医术的朋友啊?哈哈!我对医术也颇感兴趣,回头可要买来看看这本书。”公孙武达道。
“买不到。”
夜无寒简洁的三个字既凸显了这本书的珍贵,又引得他人好奇更甚。
“啧,那还真是可惜啊——”公孙武达叹息一声,眼神不断地瞥着那本书。
如此明显的暗示夜无寒怎会看不出,他无奈道:“你好好开车,回头我印一送去天策府。”
公孙武达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啊!真是有劳夜大人了!万分感谢!”
身后的林毅澜听到“天策府”三个字,内心一阵颤动:他们是李世民的人?不,听这位夜兄弟的意思,这个司机是天策府的人,然而他不是,那么他到底是何人?
林毅澜微微皱眉,他总觉得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我应该在哪里听过。
突然,他眼神猛然清醒:姓“夜”!长安城!我记得之前一个属下所提交的报告中有这个。没错,只能是那个夜家!长安唯一能姓夜的夜家!
但随后他又感到不确定:他的身份可能是夜家的族子,但他身上的那股令人难以捉摸的气质,更像是一位领袖!他会是夜家家主。
夜无寒不经意间透过后视镜看出了林毅澜眼神中的思考。
常言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通过观察一个人的眼睛,往往可以得到众多与此人相关的情报。
“兄台,不知你可有疑惑?”夜无寒询问道。
林毅澜的思绪瞬间如断了线的风筝,他回过神来,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蒲州城。”夜无寒道。
“蒲州城?你们家住在哪儿?”林毅澜问道。
“哈哈!这位小哥真是误会了,我是在哪里展开工作,喏,你前面这位就是近日新上任的蒲州摄刺史夜卫国夜大人。”公孙武达笑道。
夜无寒眼眸一沉,自己的底就这样被他一句话揭光了,如此一来,主动权便不在夜无寒手中了。
“夜卫国是?”林毅澜询问道。
“啊?大名鼎鼎的长安夜家家主你都不认识?小哥,你不会是外地来的吧?你什么名字啊?”公孙武达道。
林毅澜见对方都已报了家名,自己也不该过多兜着,但为了保险起见,他道:“我姓林,至于何名何字,碍于一些原因,我暂时不能说。”
“啊,理解理解,林兄弟,我们江湖人世总是有不得已的时候。”公孙武达体谅道。
“你也是江湖人士?”林毅澜问道。
“当然!跟随殿下之前,我可是长期浇淋江湖风雨呢!”公孙武达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豪。
“哦,那还真是有缘。”林毅澜点头微笑道。
“都是道上的兄弟就不要客气了,在下公孙武达,幸会。”
“幸会。”
幸泽吐完之后总算舒坦多了,他瘫倒在座位上,问向身旁人:“你也是大侠吗?”
“大侠?”林毅澜有些迷惑。
“哦,只要会很多厉害的本事,行侠仗义的,都是大侠!”幸泽兴奋道。
林毅澜捏了捏下巴,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嗯——这样说的话,那我应该是个大侠。”
“哇!那我真的幸运!今天一连见到了三个大侠!”幸泽狂喜道。
“那你以后一定也能成为大侠,见过大侠的人很多长大了都成了大侠。”公孙武达画饼道。
“真的吗!那我以后一定也要努力地成为一个大侠!锄强扶弱!打败大魔头!”幸泽说着就对着空气拳打脚踢起来。
整个车里的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
……
“夜大人,大概还有几里就到蒲州城了。”公孙武达提醒道。
“嗯。”
后座闭着眼休息的林毅澜突然睁开了眼睛,语气急促:“停车!”
公孙武达被吓了一跳,这人莫名大喊一声,打破了车内原本的安静。
他倒吸一口凉气:“林兄弟,你下次可别这么吓人了!”
夜无寒却略感不对,问道:“怎么了?”
“有东西在靠近。”林毅澜眼神一凝,“来了!”
乍然间,汽车的车顶传来冲撞声,随后是不断的拍打声。
“是魔化体!”林毅澜一脸危机道。
“这里怎么会……”公孙武达话语未尽,半开的车窗外伸进来一只漆黑的爪子。
“吼吼吼吼吼啊啊啊啊!”
怪物的声音四起,越来越多的魔化体覆盖了整个汽车。
“把窗户摇上去!”夜无寒道。
众人立马照做,把所有的窗户都摇了上去。
可魔化体们却一拳又一拳地击碎了玻璃,破碎声环绕在众人周身。
“我下去解决!”林毅澜说着就要打开车窗。
“住手!你下去极有可能让他们趁虚而入!开车!”夜无寒一剑捅穿自己车窗边的一个魔化体的头。
公孙武达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底,一个原地三百六十度漂移,利用强大的惯性将这些毫无防备的魔化体尽数甩飞,扬长而去。
“现在该去哪儿?”公孙武达正问着,又是一大波的魔化体在正前面的村庄小道上游走,“见鬼了!”
“绕开!”夜无寒连忙指挥道。
“不用!我们飞过去!”公孙武达的方向盘纹丝未动,径直朝那群魔化体冲过去。
那些魔化体也看到了他们,一个个地冲了过来。
“你疯了!他们的肉体很强悍!车会被撞碎的!”林毅澜大吼道,“你停下!让我下去解决!”
他甚至有了直接从这个被用木板修复的车顶冲出去的打算,可想到自己离开后他们在车上会有风险,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相信我!”公孙武达催动体内的狂风之能。
夜无寒像是看出了他想做什么,允许了他的行为:“好,就按你说的来。”
“你们……!”林毅澜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然则就当汽车离疯狂的魔种群不远的时候,一阵狂风突然将汽车拖起,竟是直接飞了起来,从上方飞跃而去,随后平稳落地。
“还能这样?”林毅澜有些惊喜。
“哈哈哈!都说了信我!”公孙武达满脸得意。
随后他问道:“夜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看这阵仗,恐怕蒲州城都……”
“眼见为实。”夜无寒道,“所真有问题,那就解决问题。”
“行吧,听你的。”
公孙武达一路驾驶着汽车继续前往蒲州城门。
“大侠们,怎么突然有这么多怪物啊?”幸泽睁大了眼睛,语气中满是恐惧。
“放心,只要你跟着我们一起,就不会受伤。”公孙武达安慰道。
“待会儿在我身旁,我定能护你周全。”林毅澜道。
不过一道无情的声音传来:“把自己照顾好,要学会躲避,否则被怪物近了身,你的安危便不能保证。”
“夜大人!你怎么能吓唬小孩儿呢!”公孙武达有些怒然。
“你若依旧把他当小孩儿,他就真的会把自己当作小孩儿。”夜无寒陈述现实道,“没有人能够一直保护他,他需要懂得保护自己。”
夜无寒无比坚信这样一个道理:一切不建立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的行为,都是赌博。
人,总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幸泽听后只是沉默着,什么话也不说。
当小孩儿认识到自己不再是小孩儿,这是成长,而成长,往往伴随着痛苦,这意味着他将失去躲在温室的资格。
众人到了蒲州城门,却发现这里早已被魔化体所包围,他们被巨大的铁门所阻挡。
而魔化体不乏有智慧体,他们指挥着魔化体们搭起高梯,令其翻墙而过。
城门之上有无数的士兵搭弓拉箭,不断射杀魔化体,可这些弓箭射在魔化体身上就像挠痒痒一样,不一会儿便生龙活虎。
最终还只能是拥有王者能量的武者手持武器,英勇抗衡,才令魔化体的攻势弱了一些,可这依然徒劳。
“我们再次飞过去,能做到吗?”夜无寒问道。
“没问题!”公孙武达蓄势待发。
“他们现在需要情报,我们得尽快。”夜无寒道。
“起!”
公孙无法再次催动体内王者能量,令汽车腾空而起,一度跃过墙。
可刚过城墙,一手持巨斧强大武者就径直砍了上来。
“不好!我们被认错了!”公孙武达语气焦急道。
他现在也根本无法拔刀,否则汽车就会直接坠落。
身后的林毅澜见状也不再犹豫,直接破开车顶飞了出去。
一道地狱之眼出现在林毅澜身旁,他缓缓从地狱之眼中拔出绝罪·天殇,身影化作一道煞红残影,一剑刺向巨斧武者。
那武者手中血斧忽地变作百丈来高,狂怒着劈向林毅澜:“畜生!滚出我们的家园!”
林毅澜认定眼前之人不容小觑,手中魔剑也变得巨大,收着罪业之力砍了过去。
大化诛邪斩!
境界之差,最为不公。
那武者的巨斧并未抵挡过几秒便被其剑斩为碎片,看着那不断靠近的魔剑,武者的内心充满了死亡之意。
就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魔剑却突然停下,缩小,返回。
“自己人。”林毅澜道。
武者眼中闪过疑惑:“自己人?”
而此时的夜无寒三人已经平安落地,那周边的士兵神情紧张地盯着这从天而降的汽车,城内避难的百姓也都不寒而栗。
直到看清下车人的模样,他们瞬间转恐为喜。
“是夜大人!”
“夜大人回来了!”
“夜大人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夜无寒摇了摇头,道:“我们并无大碍。”
一个士兵禀报道:“夜大人,就昨天发夜宵之时,不知怎的,一个男人突然身体扭曲,浑身抽搐,身上竟逐渐长出毛发,最后竟是成一头可怖的狼魔!那狼魔见人就咬,被咬的人不久后竟也变成了各种各样的魔种!我们只好把他们隔绝在了城门之外!但是你看,这才不过几个时辰,外面已经完全被魔化体所包围了!我们的士兵不知死伤多少人!”
“我知道。”夜无寒道,“他们都中了一种病毒,这种病毒会让他们全部都变成魔化体,也就是你们看到的怪物,大家千万不要被他们咬到或者抓到,否则就会被感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夜大人!我们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等着那群什么魔化体吃吧!”
“夜大人!你救救我们吧!”
“大家都静一静。”夜无寒平定道,“我已经派人去研究解药了,很快就能出结果!到时候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了!”
众人闻言,皆是欢呼。
公孙武达神情冷漠地拉着夜无寒往一处房子的角落去,把幸泽留在了原地。
而那边的林毅澜已经交涉完毕,也加入了战场之中。
夜无寒感受着公孙武达手上的使劲的力道,大抵猜到了他想问什么。
公孙武达一把将夜无寒甩到墙角,语气愤怒地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让人去制造解药了?!”
“不然呢?如果不这样说,你想要他们彻丧失希望,绝望地哭泣?”夜无寒的语气满不在乎。
“你这是完全不负责的行为!”公孙武达勃然大怒,“你欺骗他们!这难道应该是一方官员所为吗?这难道应该是一个君子所为吗?”
“哦?我何时告诉过你,我是君子?”夜无寒的眼中带着无尽的冷意,直视着公孙武达。
“你说什么!”公孙武达一把拎起夜无寒的衣襟。
“怎么?想要以下犯上吗?”夜无寒的语气漠然置之。
公孙武达咬牙切齿地松开了手,他此时感到愤怒,又感到困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公孙武达,你是个侠义人士。”夜无寒捏了捏手腕,瞥视道,“而我,并没有你那般大义,你大可以现在就拿起你的刀,去外面跟那些难缠的魔化体拼杀,最后死了,想必史书也会为你记上一笔。”
夜无寒转身往外走去:“你满口的仁义道德,可,你真有想过如何解决问题吗?”
夜无寒离开了,留下的只有杵在原地发呆的公孙武达。
“啊啊啊!怪物!有怪物!”
公孙武达听到这道哭喊之声立即跑了出去,却看到一个人竟是直接变成了一个魔种。
夜无寒此时也站在不远处,他看着眼前的突变,却是并未有所动作,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公孙武达嘴角抽搐地啐了一嘴随即便拔起刀冲了过去,一刀砍下了那个魔化体的头颅,安抚周围的百姓道:“大家别怕!有我在!”
然而却源源不断地有人再度倒地,开始了魔化。
公孙武达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到底……怎么回事?”
一道熟悉而令他作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不妨想想,病毒,只传染了城外的人吗?”
这句话让公孙武达恍然大悟,病毒极有可能是存在于百姓的食物,或者所喝的水中的,他不由得大声道:“幸泽呢?!”
“找。”夜无寒说罢便开始了行动,四处寻找幸泽的身影。
一间破烂的小木屋内,一个男孩躲在衣柜里,抱着头失声痛哭:“呜呜呜!大侠……大侠你们在哪里啊?有怪物!我好怕!你们快来救救我……呜呜呜!”
突然,他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那不像人的脚步声,他慌忙捂住了嘴。
那脚步像湿木桩砸在地板,“咚——咚——咚”,每一次停顿都震得衣柜门缝里的灰尘簌簌落下。
男孩把拳头塞进嘴里,牙齿咬得咯咯响,泪却还是顺着指缝滴到膝盖。
门板外,铁钉被什么巨力一根根顶起,“吱呀”一声反翘,腥甜味涌进来——像腐肉泡进血酒。
缝隙里,先探进一条灰白指节,指甲尖细得像凿子,顺着木纹慢慢抠挖,木屑成粉。
接着,那东西把整个脸贴上裂缝:没有眼皮的眼球滴溜溜转,对准衣柜的暗格,它嗅了嗅,喉咙里发出黏腻的咯咯声,像婴儿被掐住脖子。
“咚!”
整扇衣柜门猛地向内凹陷,铁合页“啪”地崩飞一颗螺丝,擦着男孩耳廓钉进后板。
“咚!”
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声擂鼓,而外头那怪物正用指节敲出同样节奏——咚、咚、咚——仿佛把他的心脏当鼓面。
最后一根钉子松脱,门缝豁然裂开一寸,光亮照见那东西恐怖的嘴,滴下一串带毛的肉渣。
男孩松开咬出血的拳头,用尽全部气息,发出一声比哭还细的呜咽:
“……大侠……”
衣柜门轰然洞开。
“铮——!”
锋利的剑鞘之声破空而来,之后便响起外面怪物的惨叫声,一道熟悉而令人安心的声音传来:“幸泽?你在这里吗?”
幸泽一听便听出这是夜无寒的声音,“哐!”地一下就从衣柜中跑了出来,扑入夜无寒的怀里,放声痛哭:“呜呜呜哇哇哇!大侠!你终于来了!这里有怪物!好多怪物!好可怕!”
夜无寒轻轻安抚他:“别怕,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