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转身,墨巾下的瞳孔骤然收缩——巷口的阴影里,一道铜色身影缓缓走出,面覆青铜鬼面,腰间缠着泛着幽光的锁链,正是钟馗!那锁链拖地的“哗啦”声,像极了勾魂的铃音。
江独落几乎是本能地往后急退,玄氅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足尖点地的瞬间已退出二十米远,正好停在巷中央。
他盯着钟馗的锁链,喉结滚了滚——生死门的卷宗里记载过,钟馗的锁链能锁阴魂、拘邪祟,连淬了本源之力的兵器都能缠住,他这点微末道行,根本不是对手。
“阁下既不愿现身,”铁手往前踏了一步,铁拳捏得咯咯作响,语气刚正,“至少该说清,你频频在长安夜行,到底目的何在?”
他身形魁梧,往那一站便如铁塔般,目光落在江独落身上,没有敌意,却带着审视。
江独落没答,只将短刃往袖中藏了藏,随后拔出腰间横刀。
他扫过四人:无情坐在轮椅上,指尖始终没离开暗器匣,眼神冷静得像在分析猎物;追命虽笑着,却悄悄绷紧了腿,显然随时能扑上来;冷血站在无情身侧,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发白,薄唇紧抿,一双眸子像淬了冰,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这人的杀气最重,也最危险。
“目的?”江独落终于开口,声音因墨巾遮挡而有些闷,却透着冷硬,“不过是见不得有人恃强凌弱——倒不如问问诸位,布下这局,是为了抓我,还是为了替那些恶徒撑腰?”
“放肆!”冷血终于出声,声音冷得像冰渣,“陛下命我等查你身份,你若乖乖束手,尚可从轻发落;若敢反抗,休怪我剑下无情!”
他说着,剑柄微微一振,剑鞘里的剑似有感应,发出细微的嗡鸣。
追命连忙打圆场:“哎,冷血,别这么大火气。孤侠,你看啊,你行侠仗义是好,可总藏着掖着也不是事——不如跟我们回大理寺一趟,说清身份,往后长安夜里有你帮忙,咱们也省得费劲儿,多好?”
他语气轻松,却悄悄往旁挪了半步,堵住了江独落往左闪的路。
无情轻轻摇头,目光落在江独落靴底的雪痕上:“阁下轻功倒是不错,只是再好地功夫,若非皇令,何敢私自行刑?”
钟馗青铜鬼面下的双目亮起幽蓝,锁链“哗啦”绷成一道直线,尖端泛着寒光直刺江独落后心。
江独落墨巾下的瞳孔骤缩,足尖猛踏青石板,残雪应声飞溅,玄氅如展翼的夜鸟,竟在间不容发间掠向斜后方的巷口——他算得极准,这一步恰好退到钟馗百米视野的边缘,锁链堪堪擦过他的袖角,钉在巷墙的青砖上,震落簌簌碎雪。
“追!”追命最先反应过来,鬼影迷踪步踏得雪粒翻飞,双腿如铁鞭般扫向江独落脚踝。
江独落不闪不避,右手短刃往袖中一收,动作利落如流水,同时身形骤然加速,步法诡谲如鬼魅,恰好避开这一腿,反身一掌拍向追命膝弯——那掌风轨迹,竟与追命惯用的“缠丝腿”卸力法门有七分相似。
追命心头一震,慌忙收腿后跃,靴底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浅痕:“这步法……怎这般眼熟?”
话音未落,无情的暗器已至。三枚透骨钉裹着淡紫色王者能量,在空中分化出六道残影,呈扇形追向江独落周身大穴。
江独落左手按向腰间横刀,“呛啷”一声,寒芒出鞘,刀身映着巷口灯笼的光,竟将雪夜都染得亮了几分。
他手腕轻抖,横刀斜劈,刀风卷起细碎雪粒,“叮、叮、叮”三声脆响,精准撞在每枚透骨钉的尾端——这“以刃破暗器”的手法,竟与无情“以巧破巧”的暗器诀路数暗合,连力道分寸都分毫不差。
无情放在暗器匣上的手指顿了顿,铜色轮椅的轮轴轻轻碾过地面,眉峰微蹙:“这手法……绝非寻常江湖人能会。”
铁手趁隙突进,双拳裹着淡金色王者能量,砸向江独落肩头,拳风沉得能压碎积雪。
江独落横刀竖挡,刀背接拳的瞬间,左臂屈起,手肘对准铁手拳峰侧面,竟是铁手独门的“铁壁架”卸力姿势!两力相撞,铁手只觉掌心传来一股熟悉的卸力劲,自己的拳劲竟被引偏,砸在旁边的老槐树上,树皮“咔嚓”裂开一道深纹。
铁手踉跄半步,瞳孔骤缩:“这架式……是师父传的‘分筋拳’底子!你从何处学来?”
暗处忽然掠过一道冷光——冷血敛去周身气息,长剑如寒芒般刺向江独落后心。
他的“寒锋刺”素来以快、准、狠着称,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
可江独落竟似背后长眼,横刀反撩,刀身与剑刃相撞的瞬间,他手腕微抖,刀招竟带着冷血独门的“点喉式”节奏,逼得冷血不得不撤剑回防,剑锋擦着江独落的玄氅划过,割裂一道细口。
冷血退到巷口,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紧,眸底满是惊疑:“你怎会懂我的‘寒锋刺’?”
江独落没理会他们的追问,横刀在掌心转了个刀花,目光始终锁着远处的钟馗——那青铜身影正缓步逼近,距离已缩到一百一十米。
他低念一声“凝”,言灵之力微动,巷边灯笼的灯芯忽明,散落的雪粒竟如细针般浮起,被他指尖一引,射向追命面门。
这不过是言灵的粗浅应用,却也为他争取了退距的机会,足尖再踏,又退出五米,稳稳落在百米安全线外,横刀斜指地面,刀身雪水顺着刀尖滴落,在青石板上积了一小滩。
“你到底是什么人?”无情终于开口,轮椅往前挪了半米,暗器匣已打开半寸,“暗器手法、卸力拳架、步法路数,连剑招都带着我师门的影子……这绝非巧合。”
他的声音里满是疑惑,却无半分“识破身份”的笃定——师门功夫虽特殊,可江湖上偷学招式的人不在少数,他虽觉反常,却断不敢贸然揣测。
江独落皱眉,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丝模糊的刺痛——好像有什么画面要涌出来,却又被浓雾遮住。
他没回答,横刀一横,刀身映着钟馗越来越近的身影,寒芒里添了几分凝重。
夜风卷着雪屑,落在他的玄氅上,又被周身的劲气吹落。
四大名捕呈扇形围上来,无情的暗器蓄势待发,铁手的双拳泛着更盛的金光,追命的腿已微屈,冷血的剑再次敛去寒光——这一次,他们出手更谨慎,眼前的“夜影孤侠”,身上藏着太多他们看不懂的“熟悉”,却又偏偏隔着一层看不清的迷雾。
远处的钟馗又近了十米,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哗啦”声,青铜鬼面的纹路愈发亮得刺眼。江独落深吸一口气,横刀握得更紧:他能应对四大名捕的围攻,却绝不能被钟馗拉入百米领域。
这场鏖战,既要赢,更要退,而那藏在招式里的“熟悉”,像一根细刺,轻轻扎在他混沌的记忆里,隐隐作痛。
铁手望着江独落横刀而立的身影,忽然沉喝一声,双拳金光大盛,竟不再留力,直扑江独落面门——这是“破山拳”的起手式,刚猛无匹,意在逼江独落正面格挡。
江独落横刀欲挡,眼角却瞥见巷口寒光一闪:无情的暗器匣已尽数打开,十数枚“透骨钉”裹着淡紫能量,在空中织成一张暗器网,封死了他左右闪避的路。
“绕后!”无情轮椅轮轴猛地碾过青石板,声音冷冽如冰。
追命眼中精光一闪,鬼影迷踪步用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残影,贴着墙根绕向江独落身后,双腿微屈,只待铁手缠住对方,便以“缠丝腿”锁他下盘。
而冷血早已敛去所有气息,长剑贴在袖中,如一块没有温度的铁,悄无声息地挪到江独落左后侧——他的“寒锋刺”已蓄势,只待江独落被牵制的瞬间,便直刺其肩井穴,不求伤命,只求制住。
四大名捕虽不常共事,但这一套“困龙阵”却行云流水:铁手正面强攻,无情暗器封路,追命绕后锁腿,冷血隐袭制穴。
铁手双拳金光大盛,“破山拳”的刚猛拳风卷得巷中积雪漫天飞,正面逼向江独落;无情暗器匣全开,十数枚透骨钉裹着淡紫能量织成密网,封死左右闪避的路;追命足尖点雪,鬼影迷踪步化作残影绕向后方,腿风已触到江独落的玄氅下摆;冷血则敛去所有气息,长剑贴袖,如一道无声的寒芒,悄然锁向江独落的肩井穴——四大名捕的“困龙阵”配合无间,将所有退路堵得严丝合缝。
江独落横刀欲挡铁手的拳,眼角却瞥见追命的腿已到膝前,冷血的剑即将刺至。
千钧一发间,他忽然弃刀!寒刀“呛啷”砸在青石板上,震起细雪,左手三指(食、中、无名)骤然弯曲,指腹贴着掌心凝出一道细微的弧度,动作快得如缠丝绕指,先探向追命膝弯的“委中穴”,指腹刚触到布料,便轻轻一旋——像丝线缠紧木轴般,指尖稳稳“扣”住穴位深处的筋络;再旋身错步,三指如影随形,落在冷血手腕的“阳池穴”上,又是一记轻旋,力道不重,却似有无形的丝绦缠锁。
这便是江独落深藏的独门点穴手法“缠丝扣穴手”。
它不靠内力,不借能量,全凭对人体筋脉穴位的极致掌控:寻常点穴是“点”,它却是“扣”——指腹按穴时的细微旋转,能精准扣住穴位下纵横的筋络,像用细丝线将筋脉缠紧打结。
追命刚要发力的腿瞬间僵住,想抬步却觉膝弯处筋脉扯得生疼,连调动半分王者能量都做不到,只能直挺挺地定在原地,脸上满是惊愕;冷血的剑“当啷”脱手,手腕僵直下垂,他尝试运功冲穴,却发现体内筋脉如被缠死的线轴,连一丝气血都转不动,越用力,腕间的牵扯感越烈。
江独落俯身抄起横刀,玄氅扫过地上的雪粒,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窜向巷尾。
他余光瞥见钟馗仍在百米外,青铜锁链拖在雪地上的“哗啦”声被夜风冲淡,这短暂的空隙,足够他脱身。
“别让他跑!”铁手怒吼着要追,却被无情抬手拦住。
“先解穴!”无情的轮椅滑到追命身边,指尖凝着师门传的解穴内力,按向追命的“委中穴”。
可内力刚触到穴位,便被一股无形的牵扯力挡回——寻常解穴是“冲开”气血,这“缠丝扣”却是筋脉被缠紧,冲穴根本无用。
铁手也蹲下身,掌心金光照向冷血的手腕,可无论他如何催动王者能量,冷血腕间的筋络都纹丝不动,反而让冷血疼得额角冒冷汗。
两人一左一右,轮流换了七八种解穴手法,从“分筋错骨手”到“活血拍穴”,折腾了近两刻钟,无情才忽然察觉不对——他指尖贴着追命的“委中穴”,轻轻反向旋揉,那股缠锁筋脉的力道竟渐渐松了。
又过了半刻钟,追命才勉强能动动手指,冷血的手腕也终于能轻微活动。
“这手法……是‘缠丝扣穴手’?”追命揉着发僵的腿,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冷血捡回长剑,指节攥得发白,沉声道:“当年小师弟为了练点穴,在自己手上扎了上千针,才琢磨出这‘缠丝扣’——不用内力,只凭指腹旋扣筋脉,除了他,没人能做到这么精准。”
这话一出,巷里瞬间静了。铁手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可小师弟十多年前就死了!怎么可能是他?”
无情的手指顿在轮椅扶手上,墨色眸子里第一次露出动摇。
他想起方才江独落的手法——破暗器的路数像自己,卸拳的架式像铁手,步法像追命,剑招像冷血,还有这独属于小师弟的“缠丝扣穴手”……这些零碎的“熟悉”,拼在一起,竟指向一个早已被他们埋在记忆深处的名字。
夜风卷着残雪,吹得巷口的灯笼晃了晃,昏黄的光映着四人沉默的身影。
江独落逃走的方向,雪地上的脚印早已被风雪抹平,只留下那把曾落地的横刀,还在青石板上泛着冷光。
钟馗的锁链声渐渐远了,夜色里只剩下四人的呼吸声。
那记“缠丝扣穴手”像一根细刺,扎在每个人的心里——死了十多年的小师弟,真的会以“夜影孤侠”的身份,重新站在他们面前吗?
雪,又开始下了,轻轻盖住所有痕迹,却盖不住那悬在心头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