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老臣近日闻听,格物院为研制军械,耗费内帑巨万,且其院内规矩森严,匠人只知有院判,不知有部堂,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啊。”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兼叶院判年轻,虽有小智,然行事过于激进,不循古制。如今更掌此等……声光骇人之物,虽暂用于正途,然其心难测,其权日重。”
“陛下,防微杜渐,不可不察。昔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老臣并非意指叶院判有异心,然权力需有制衡,方为长久之道。望陛下明鉴!”
这番话,说得可谓极有水平。
没有直接攻击叶明谋反,也没有否定格物院的功劳,而是抬出了“祖制”、“规矩”、“制衡”的大旗,隐隐将叶明描绘成了一个可能因权力膨胀而偏离正轨的“幸进之臣”,更是暗引王莽典故,其心可诛。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不少官员,尤其是那些本就对格物院这套新东西心存疑虑,或利益受损的世家官员,都暗暗点头,觉得陈翰林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叶明站在班列中,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冷。他知道,这才是世家真正厉害的地方。
他们不再从具体事务上攻击你,而是从道德、从制度、从人心层面,对你进行孤立和污名化。
太子李君泽眉头紧皱,正要出言反驳,却被皇帝抬手制止了。
皇帝看着陈翰林,脸上看不出喜怒,缓缓道:“陈爱卿忧国之心,朕知道了。”
他目光扫过群臣,“格物院耗费内帑,朕清楚每一文钱的去向。其院内规矩,是为确保军国重器之秘不失,乃朕特准。至于叶明……”
皇帝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叶卿自执掌格物院以来,所行之事,桩桩件件,皆是为国为民,为强军安邦!复合竹材,利在民生军备;新弩劲箭,增我边军锋锐;信号火箭,助朕之将士大破敌虏!此等实干之才,难道只因他年轻,不喜空谈,便要因所谓的‘古制’、‘规矩’而束手束脚,甚至猜忌打压吗?”
他目光如电,直视陈翰林:“若依陈爱卿之言,凡事皆循古制,那我大雍军卒,是否还应身着先秦皮甲,手持商周青铜戈矛去对阵北狄铁骑?!”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股磅礴的气势,压得陈翰林脸色发白,呐呐不敢再言。
“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帝斩钉截铁,“叶明有功于国,朕必赏之!格物院于国有大用,朕必护之!至于制衡……”
皇帝话锋一转,语气略显深沉:“朕自有考量。退朝!”
说罢,皇帝拂袖而起,径自离去,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臣工。
散朝后,叶明回到格物院,立刻召来了石柱。
“信号火箭的生产要再加快,但质量绝不能放松。”叶明吩咐道,“另外,之前我让你留意的那几个在算学和基础格物上表现出色的年轻工匠,名单拟好了吗?”
“拟好了,三少爷。”石柱递上一份名单,“共有七人,都是背景清白、心思灵巧、肯下苦功的。”
“好。”叶明接过名单,“从明日起,这七人单独编组,由我亲自授课。教材……就用我整理的那套《格物基础》和《新算学》。”
他要在皇城司的眼皮子底下,以培养技术骨干的名义,悄悄播撒下真正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