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抬起头,看到是周辰,脸上立刻绽开了菊花般的笑容,放下佛经,拉住周辰的手:“哎哟,是我的乖孙来了!今天怎么有空来看阿嫲了?”
“想您了呗。”周辰在老太太身边的矮凳上坐下,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瓶桔子味的汽水,“阿嫲,这是我上次去镇上买的,橘子味儿的,您肯定没喝过,甜甜的,给您尝尝鲜。”
老太太接过冰凉的玻璃瓶,好奇地打量着里面橙黄色的液体,脸上笑开了花,连连说道:“好,好!还是我的乖孙儿最疼我!有什么好吃的都惦记着阿嫲!”
周辰随后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陪老太太坐了一会。
说实话,自从他结婚分家以后,很少来看老太太了,好在老太太身体也很硬朗,加上补品什么的都没有断过,身体反倒是比前几年好了。
这也是周辰心里比较宽慰的一点。
上辈子老太太可没有享过这么多的福啊。
如今老太太也算是顺利的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出生。
周辰在心里想着,自己如今混到这一步,其实应该很知足了,不过他还没有满足,等明年安排好养殖的事情,把宗祠建起来,那才会满足。
到那时候,周辰盘算着,等政策开放了,就带着自己家里人去京城看看。
总归是要带着苏桃桃去找她家里人的,权当是顺路了。
陪着阿嫲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主要是听她念叨些村里的家长里短,以及对他爷爷的怀念。
周辰耐心地听着,不时附和几句。
看看日头,估摸着孩子快醒了,他轻轻拍了拍老太太那双布满老茧和皱纹、却依旧温暖的手,柔声道:“阿嫲,您先歇着,我就先回去了。家里俩小家伙的奶粉还得我去冲,不能啥事都甩给我娘,她刚才跟我爹拌嘴,这会儿估计气还没顺呢。”
老太太通情达理地摆摆手:“哎,快回去吧,忙你的去,我这儿不用惦记。我在这院里晒晒太阳,看看经书,挺好。” 她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就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入秋了,天气燥,总觉得脑袋时不时有点闷闷的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辰心里“咯噔”一下,刚站起的身子又弯了下来,凑近老太太,关切地问:“头疼?具体是哪个位置疼?是一阵一阵的,还是持续性的?是不是晚上没睡好,或者这几天天气转凉,您穿得单薄了?”
老太太见他如此紧张,反而宽慰地笑了笑,摆摆手道:“没事,没事,老毛病了,估计是年轻时候落下的根。我保暖做得好着呢,这疼啊,跟吹风没啥大关系,歇歇就好了,你别担心。”
老太太越是表现得豁达不在意,周辰心里就越是不安。
人上了年纪,身体就像用了多年的老机器,任何一个细微的异常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说道:“阿嫲,您看,我这两天正好在家,也有空。咱们家有摩托车,去码头也方便,坐船就能到市里。要不,明天我带您去市里的大医院瞧瞧?检查一下,没事咱们就当出去散散心,也让我放心。”
“不去不去!”老太太一听要去医院,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写满了抗拒,“看什么病?我身体好着呢!人老了,哪个没点小毛病?没病去那地方,没病也能查出病来!花钱又受罪,我不去!”
周辰了解阿嫲的脾气,知道硬劝反而会激起她的倔劲儿。
他没有再坚持,只是笑着岔开了话题:“成成成,您说不去就不去,那您自己多注意,要是疼得厉害了,可一定得告诉我。”
他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事不能由着老太太的性子来。就这两天,找个由头,直接带她去市里检查。老人家腿脚是不太利索了,但骑摩托车可以把她载到码头,再坐船去市里,她又不晕船,路上应该不会太受罪。就这么办!
心里拿定了主意,周辰便起身告辞。刚走出后院几步,就听见老太太又在后面喊他:“辰子!等等,先别急着走!”
周辰只好折返回来,问道:“阿嫲,还有什么事?”
老太太指着堂屋方向说道:“你好不容易闲下来,也好长时间没去看看你爷爷了。去,给你爷爷上炷香,跟他说说话。他要是知道你如今这么有出息,不知道得多高兴。”
周辰一怔,随即涌起一阵愧疚。
确实,忙碌于自己的小家庭和事业,有阵子没来爷爷牌位前静静待会儿了。
“哎,好,我这就去。”
他应道。
走进供奉祖先的堂屋,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
供桌上方,挂着他爷爷唯一的一张遗照。
由于年代久远,又没有过塑技术,照片已经泛黄褪色,影像有些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面容清瘦、带着温和笑容的老头。
周辰净了手,恭恭敬敬地取出三炷香,在烛火上点燃,对着爷爷的遗像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青烟袅袅升起,他的思绪也随之飘回了遥远的童年。
他关于爷爷的记忆其实并不算多,老人家去世得早,那时他还是个孩子。
记得小时候,那时候家里是真穷啊,他馋街上挑担子卖的麦芽糖,缠着爷爷要钱。
爷爷没说什么,牵着他的小手走进昏暗的厨房,搬来一个小板凳,颤巍巍地踩上去,踮起脚尖,伸手去摸索碗柜顶上一个落满灰尘的瓦罐。
他在罐底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磨损得很厉害的一分钱硬币,郑重地放在周辰的小手里。
那一刻,爷爷佝偻着身子、努力踮脚的身影,和那枚带着体温的硬币,成了周辰对“疼爱”最原始的认知。
他知道,那一分钱,或许是爷爷省了很久才存下的。
另一个更心酸的记忆,是关于一碗咸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