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夏栀栩领着两名侍卫,半扶半搀地将上官璃月带了进来。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脸色却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整个人昏昏沉沉地靠在侍卫臂弯里,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
萧夙朝抬眼扫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多少度?”
韵瑶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回陛下,贵妃娘娘已经烧到三十九度多了,方才路上还吐了一回,实在是……”
“朕没问你。”萧夙朝冷冷打断她,目光落在上官璃月脸上,加重了语气,“贵妃,自己说,多少度?”
上官璃月像是被这声呵斥惊醒了几分,她费力地掀开眼皮,视线模糊地看向萧夙朝,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臣……臣妾……头好晕……”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刚说完便又晃了晃,若非侍卫扶着,怕是早已栽倒在地。
萧夙朝看着上官璃月那副虚弱模样,语气听不出喜怒,慢悠悠地问道:“可是晨起时给朕献舞,穿得单薄冻着了?”
这话一出,澹台凝霜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暗地里狠狠剜了萧夙朝一眼。心里把他骂了个遍:萧夙朝你个大猪蹄子!明知道晨起露重,她穿那身纱衣献舞本就刻意得很,你倒好,还顺着她的话头接茬,呵忒,真是啥也不是!
上官璃月闻言,虚弱地靠在侍卫怀里,眼皮半掀着,声音细若蚊蚋:“许……许是吧。”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仿佛这话正合她意。
澹台凝霜见不得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索性往前站了半步,语气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审视:“贵妃娘娘确定是真发烧了?”
她目光落在上官璃月脸上,慢悠悠地补充道:“方才韵瑶说烧到三十九度多,按说这温度早该烧得神志不清,胡话连篇了。可瞧贵妃娘娘这模样,思路清晰,答话也利索,清醒得很呢。”
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沉了沉:“宫里的规矩,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贵妃娘娘可别犯了糊涂。”
一番话不软不硬,却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上官璃月脸上。她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嘴唇嗫嚅着,竟一时语塞,方才那副虚弱情态也僵了几分。
萧夙朝在一旁看着,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却没作声,只抬手轻轻捏了捏澹台凝霜的手腕,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纵容她的尖刻。
澹台凝霜感觉到萧夙朝捏着自己手腕的力道,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随即猛地抽回手。她往后退开半步,双臂在胸前交叠环住,下巴微微扬起,眼底那点讥诮明晃晃地落在上官璃月身上,连带着看萧夙朝的眼神都添了几分疏离的冷淡。
锦缎衣袖随着她的动作滑到手肘,露出一截皓白如玉的小臂,与她此刻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气场形成鲜明对比。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不说话,却像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连殿内跳动的烛火似乎都被她这姿态冻得慢了半拍。
萧夙朝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索性长臂一伸,不顾她的挣扎将人打横抱进怀里。他低头蹭了蹭她泛红的耳尖,语气带着几分无赖的威胁:“再跟朕闹脾气不理人,今晚朕可就真去永华宫宠幸贵妃了。”
澹台凝霜偏过头避开他的呼吸,下巴抵着他肩头,声音硬邦邦的:“你去呗,左右后宫佳丽三千,少了我一个也不差什么。”
萧夙朝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颈侧,一只大手悄无声息地滑进她衣襟,他的嗓音喑哑得像淬了火:“乖宝儿说的什么浑话。”
触感细腻温软,他忍不住加重了些力道,贴着她耳畔低语:“你这身子,朕还没爱够呢。”他呼吸渐沉,眼神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潮,“光是想想待会儿……朕的乖宝儿会软成什么样子,就心痒得紧。”
澹台凝霜被他撩拨得浑身发烫,偏又拉不下脸服软,只能攥着他的衣襟推拒:“你赶紧放开!要去就去你的,我要回寝殿换身衣裳,跟宫女们堆雪人去了。”话虽如此,尾音却微微发颤,泄露了她并非真的无动于衷。
萧夙朝哪肯依她,反而将人抱得更紧,脚步往内殿走去:“堆什么雪人,有朕抱着暖和?”
澹台凝霜被他按在怀里揉搓得浑身发软,却还是强撑着清明问道:“那……那上官璃月还在外面呢,就这么晾着?”
萧夙朝漫不经心地哼了声,语气里满是漫不在乎:“管她做什么?反正上官家的人早就死绝了,她在宫里不过是无根的飘萍,掀不起什么浪。”他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垂,带着几分调笑,“怎么,真盼着朕去宠幸她?难不成上次还没让你看够?”
澹台凝霜被他说得脸上一热,却故意扬声道:“想。”
萧夙朝低笑出声,喟叹似的道:“啧,果然还是乖宝儿这里最得朕心。”
澹台凝霜拍开他作乱的手,蹙眉道:“我总瞧着她方才那模样,不像是真发烧,倒像是故意装病,想把你勾去永华宫,再偷偷点上什么情香之类的玩意儿。”
萧夙朝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哦?是吗?”他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带了几分促狭,“那不如让人把她宫里的情香都拿过来,咱们今晚用,权当助兴如何?”
澹台凝霜被他这无赖性子气笑了,推了他一把:“去瞧瞧?”
萧夙朝白了她一眼,却还是依言松开手,整理了下衣襟走到殿中。上官璃月本就靠在侍卫怀里强撑着,见他过来,立刻眼睛一亮,挣扎着便往他怀里扑:“陛下……臣妾好难受……”
萧夙朝身形微侧,恰好避开了她的扑靠。上官璃月扑了个空,踉跄着差点摔倒,脸色白得更显几分狼狈。
“陛下……”她委屈地抬眼,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臣妾身子实在乏得紧,头也晕得厉害……”
萧夙朝没看她,只对一旁的太医沉声道:“说清楚,贵妃究竟是何病症?”
太医被这低气压笼罩,额头沁出薄汗,忙躬身回话:“回陛下,贵妃娘娘脉象虚浮,确有发热之症,只是……只是脉象尚稳,倒不似三十九度那般凶险。”
这话一出,上官璃月的脸色瞬间僵住,嘴唇嗫嚅着想要辩解,却被萧夙朝冷冷的目光扫得没了声音。
澹台凝霜在一旁看得清楚,忍不住轻嗤一声:“哦?这么说,是韵瑶夸大其词了?还是贵妃娘娘这烧,来得快去得也快?”
萧夙朝转头看向上官璃月,语气听不出喜怒:“方才在永华宫,太医诊脉也是如此说?”
上官璃月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低声道:“许是……许是路上受了寒,又重了些……”
“是吗?”萧夙朝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朕瞧着,你这精神头,倒像是能再跳一支晨舞。”
他忽然扬声对夏栀栩道:“去永华宫看看,贵妃寝殿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熏香,一并取来。”
上官璃月闻言,身子猛地一颤,脸色由白转青,眼神里终于露出了慌乱:“陛下……臣妾宫里只有安神香,哪有什么特别的熏香……”
萧夙朝没理会她的辩解,只对夏栀栩摆了摆手。夏栀栩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着上官璃月越发慌乱的神情。澹台凝霜抱臂站在一旁,眼底的讥诮更浓了几分——好戏,才刚开场呢。
夏栀栩领命后步履如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折返回来,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盒内放着一只玉瓶和一小包殷红如玛瑙的果实。
太医连忙上前接过,先是打开玉瓶闻了闻,又取过一颗红果细细查验,随后躬身回话,语气带着几分审慎:“回陛下,这玉瓶里是暖情酒,而这果实名为红樱桃,产自青云宗。”
他顿了顿,详细解释道:“红樱桃本是极好的补药,单独服用能强身健体,更能滋养容颜,对女子尤为有益。只是有一样禁忌——切不可与红枣、桂圆这类温补之物同服,否则两种药性相激,便会化作催情的香氛,悄无声息间扰人心神。”
说到这儿,太医抬眼看向澹台凝霜,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这红樱桃的特性,身为青云宗女帝的皇后娘娘,想必是再清楚不过的。”
话音刚落,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上官璃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悄悄抬眼看向萧夙朝。
萧夙朝的目光落在那盒中物事上,指尖在袖中缓缓收紧,随即抬眼看向太医,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的意思是,朕的皇后,蓄意用这红樱桃陷害贵妃?”
他的语气听不出怒意,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凛。太医被这目光看得脊背发凉,忙低头道:“臣……臣只是陈述药性与禁忌,不敢妄议后宫之事。”
澹台凝霜站在一旁,脸上的讥诮早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她望着那盒中红樱桃,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好一出移花接木,倒是把算盘打到她头上来了。
澹台凝霜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直对上上官璃月慌乱的眼:“本宫倒想问问贵妃,这红樱桃乃是青云宗独产,世间罕有。本宫未嫁与陛下之前,便已下过旨意——红樱桃只赠两类人,一是为六界立下赫赫功勋者,二是受民间疾苦缠身的百姓。从未允过任何人将其肆意买卖流通。”
她声音清冽,掷地有声:“这天上地下,六界之中,寻常人别说见过红樱桃,怕是连它的模样都只在传闻中听过。贵妃既能寻来此物,又恰好撞上它与温补之物相激成情香的禁忌……”
话锋陡然一转,她眼底淬着冰:“贵妃这是在暗指,本宫因嫉妒你昨夜侍寝,便蓄意用青云宗的圣物害你?”
上官璃月被她问得浑身一颤,忙敛了敛神色,强作镇定道:“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臣妾哪知道这红樱桃有这般禁忌。不过是偶然得了些果子,想着是补药便吃了,又恰逢昨夜用了些红枣羹,许是阴差阳错罢了,皇后莫要平白冤了臣妾。”
“阴差阳错?”澹台凝霜冷笑一声,步步紧逼,“巧了,昨夜贵妃在镜殿侍寝时,殿中燃的香,恰巧就是红樱桃配着温补之物调和出的情香。那香气独特,带着青云宗特有的灵韵,本宫绝不会认错。”
她微微倾身,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锐利:“贵妃方才说不知禁忌,可昨夜镜殿的香,总不会也是‘阴差阳错’燃起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