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到字关(1 / 2)

这时候的闸板在水下轻轻“嗯”了一声,把多年积夜的水痰吐进暗沟,

我们一行人贴着石壁,听那“嗯”声沿着青苔爬远,爬进一条更黑的喉咙里——那是北门水闸的肚腹,也是桂阳真正的耳眼,

阿雅把月白绢囊贴在闸板缝,囊角赤豆枝轻轻挠水,挠出三圈细纹,纹里浮起极细的尘,尘是星宿土的梦屑,梦屑里裹着“不必回头”的胚芽。

芽一碰水,就长成一条透明的小根,软软地钻进闸板榫眼,替我们撬开一道只容呼吸的缝,

然而这道缝里没有光,只有潮,

潮是那交州连夜送来的,带着荷叶粥的剩味,也带着刘备粮船里压舱的陈豆腥——腥被夜露洗过,只剩一点温热的“甘”,

破天把掌心那只“桂”字椰壳递给我,壳底毛边卷成的小钩,此刻钩住的不是荷叶,而是我自己的指腹;

钩得极轻,却钩出一阵“必须”的麻,

我顺势蹲下,把椰壳塞进闸缝,

壳一贴水,便自己翻身,壳口朝下,吐出三粒赤豆,豆皮裂得刚好,裂成三张极小的唇,唇形一致朝北,齐声说:“先渡己,再渡人。”

当我我听见这话,忽然觉得脊背一热——那不是血涌,是影子在发芽,

回头一看,原来彭大波的艾草灯芯不知何时已探进闸缝,绿火未燃,却先长出一条光线,线头系在我影子的腰眼,

他突然缓缓低声道:“别让城门先我们一步醒来。”

声音落处,闸板里忽然传出一声“咕咚”,同时还留一半含在嘴里漱口。

紧接着,水闸内壁亮起一粒豆大的白,白得发软,

只见那白沿着闸壁游走,游成一条虚线,虚线尽头,浮出一只更小更旧的铜符——正是阿雅塞进稻穗茎节的那枚无字符。

符上此刻多了一道新裂,裂里嵌一片莲瓣,瓣心托一粒星宿土,土面浮一粒“回”字,字是莲花师姐当时用竹签灰写的,灰被潮气润得发毛,

铜符轻轻一翻,闸板便跟着翻腕,似乎像老更夫翻身打更,却打出一声极轻的“请”,

缝,于是成了门,

门后没有瓮城,只有一条水廊,廊顶压低,压成半枚蕉叶的弧,弧上爬满孢子,孢子熟得刚好,一碰就落,落在我们发顶,

我们七人排成一列,影子首尾相衔,悄悄探进廊心,

水廊地面不是砖,是粮船吃水线撕下的旧鳞,鳞上烙着“刘”字篆印,印被潮雾泡得发肿,肿成一张张困眼,却不敢睁

我非常紧张的靴尖一点,鳞便微陷,陷出一声“吱”,声音被孢子接住,孢子再把它揉成一声哈欠,哈欠飘到廊尽,惊起一只栖在暗橼上的水鸽。

水鸽没飞,只是抖翅,抖下一根灰羽,羽根带一粒赤豆,豆皮裂口,口型正是一个“桂”

羽落处,廊心忽然浮起一口井,井栏是旧船板拼的,板缝渗出极细的荷香,香里夹着粥烟,烟像一条不肯上岸的小蛇,绕井三匝,最后钻进破天怀里,

破天把雷霆锤一举,雷霆锤正对井心,字口忽然张开,吐出一缕更白的雾,雾落井里,便自然化成一面水镜,

镜里先映出我们的脸,脸被孢子滤过,白得没有棱角;

再映出北门外的水渠,渠里漂着刘备的粮船,船头挂一盏小灯,灯罩是半片荷叶,叶背写“零陵”二字,字被水气蒸得发软,软得像要随时脱模。

镜里忽然伸出一根竹签,签头挑一片蕉叶,叶背焦茶字迹尚湿:“粮船在酉,潮退在卯。”

我很快也就是认出那是莲花师姐的留笔,却来不及细想,因镜里紧接着浮出另一幅画面——

桂阳北门内,一条更窄的横街,街侧是旧校场,场心立一根断桩,桩上系一条细绳,

只看到一个孩子,

定睛一看,那孩子约莫十岁,发髻歪在左耳,

赤着足,脚踝系一串铜钥匙,钥匙彼此轻撞,撞出“当啷”一声,却撞得极轻,

他下意识抬头,对我们笑,笑里缺一颗门牙,

我胸口忽然一紧——那不是惊,是认。

那孩子似乎很像我十年前的影子,被莲花师姐从“不必回头”里摘下来,种在桂阳;

如今影子长大,来还我一场“回”。

水镜“啵”一声碎,碎成三片,一片落井,一片落我掌心,一片落在破天鞋面,各自长成一句极轻的话:

“欲借桂阳,先借自己。”

“欲开粮船,先开旧伞。”

“欲渡零陵,先渡此夜。”

我抬眼,水廊尽头已亮起一线鱼肚,肚色被孢子滤过,白得发青,

那线慢慢鼓胀,鼓成一扇虚掩的小门,门楣低,低得必须弯腰;

门轴却高,高得必须踮脚,

弯腰与踮脚之间,夹着一声极轻的“请进”,声音是铜钥匙的,也是那缺牙孩子的,也是我自己的。

我赶忙深吸一口气,把椰壳扣在井栏,壳底“桂”字正对鱼肚白,

随后,我弯腰,也踮脚,把影子折成两半,一半留在井边,一半探进门缝

门后,是桂阳真正的内里——

没有街,没有鼓,只有一条更软更旧的水巷,巷壁是粮船拆下的舱板,板上还留着刘备军粮的潮印,印纹像被谁用指甲掐过的“仁”字,却掐得极轻,只留下一个缺口的圆。

巷心漂一只空粥碗,碗底釉印“零陵”二字,字被晨雾泡得发胀,胀成两瓣唇,唇形朝北,轻声说:

“先别回头,先让我尝一口南风。”

我们七人依次踏进巷,脚步落在粥碗边缘,

孢子在前引路,赤豆在中押韵,星宿土在后收尾,把“孤家寡人”唱成“自家寡人”,再把“自家寡人”唱成“桂阳”。

巷尽,是一截更陡的水梯,梯级是旧船桨削成,桨面烙“刘”字,字被潮雾舔得发毛,

我伸手,指尖先碰梯级,再碰自己的眉心——眉心没跳鼓,只跳一粒更轻更白的“回”。

梯顶,是一面低矮的闸口,闸板不是木,是整片荷叶,叶脉里跑着极细的晨星,星粒连成“不必回头”的简笔。

荷叶闸轻轻掀动,露出底下更软更亮的一汪水——

这水不是水,是刘备粮船里倒出的剩粥,粥面浮一层极薄的糖衣,衣上烙“桂阳”二字,字被晨星一点,点成两粒更小的“回”。

我弯腰,把掌心那片水镜碎片贴上去,碎片一碰糖衣,便自己长成一只极小的小舟,舟尖冲北,舟尾冲“以后”。

舟成,巷里忽然响起一声“当啷”,

我们七人互望,也无人说话,却同时伸手,把各自的影子折成桨,桨面不写“刘”,也不写“回”,只写“己”。

桨落粥水,小舟便自己离岸,离岸时,巷壁的“仁”字缺口一齐合拢,合成一枚更圆更白的“桂”,

舟行三步,水巷忽然拐弯,弯成一枚极细的月牙,月牙尖正对我们,尖上托一粒赤豆,豆皮裂口,口型是“请”。

我抬头,月牙尽头,已亮起桂阳真正的北门——

门楼不高,却极软,像被谁用荷叶粥熬烂的黄昏,黄昏里嵌一粒更小的星,星是铜钥匙的齿,齿尖朝北,轻声说:

“进来吧,把不必回头种在下一口呼吸里,让甜自己发芽,让姐妹自己开花,也让刘备的旧旗在零陵的风里,替我们翻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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