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城下,再借你火。”
我们没回头
不是不想,是不能去想——那鼓声一停,谁回头,谁就永远留在鼓面里,
那只是我们留在南中的影子,被逐个剪断,再拼不回原样,
夏夏的虎口还在滴血,血落在银白上,却不再结琉璃,而是“滋”一声被地面吞掉,
但她头也不回,把斧头往肩后一横,斧刃勾住最后一截鹿皮幡布,布上缺瓣莲被火烤得卷边,此刻随风一抖,灰落尽,露出底下暗绣的“刘”字——
原来那根本不是莲瓣,是柳叶刀的形状,
莲花的天罡眼还在挣着,却不再放光,眼白里浮出细密的裂纹,
莲花一边跑,一边用指尖去抹,裂纹被抹下,竟是一片片极薄的铜鳞,落在掌心,“眼要瞎了,”随即低声笑,“瞎之前再替你们看最后一眼——云南城头,有旗,旗角绣着皂雕,雕爪抓的不是柳,是火。”
琳琅的芦叶枪尖还焊着那片生锈的柳叶,跑起来像拖一盏小风铃,铃舌是锈,无声。
忽然刹步,枪尖往地上一插,整个人借力跃过一道暗沟,落地时柳叶被震脱,锈片碎成红褐色的雪。
雪未落地,被她反手一抄,全数塞进竹篓,声音低得只能自己听见:
“留一点,回炉重铸,还给阿会喃——告诉他,这茶凉了,该添柴。”
璐璐大姐的昆仑镜倒扣在胸前,镜背贴着心口,镜边就亮一圈暗红,
她跑在最前,却忽然矮身,整个人贴地滑出去三尺——
原来前方横着一根细藤,藤色与夜一般黑,藤上串着七枚铜铃,铃舌灌了松脂,却被人用指甲划开一道缝,缝里是新鲜的湿意。
她指尖掠过,七枚铃全落入袖中,无声。
“这大概是木鹿大王的追魂索,”说着头也不回走着,“铃一响,我们的脚印就活了,会自己走回银坑山。”
说罢,反手一抛,七枚铃被抛向身后,落点精准
“噗、噗、噗……”
只有我跑在最后,却最轻,
火神乱刃的那道火线还在经脉里乱窜,所到之处,血汽蒸腾,却不再聚刃,而是顺着毛孔溢出,在体外凝成一层极薄的红雾
雾不飘,只贴着我走,把风烫出细小的漩涡,
我知道,这是那女子留的标记——云南城下,她估计还要来收债。
可我停不下来,也不敢停:
每跑一步,脚底就传来“咔”一声细响,
种子裂处,有嫩芽迅速长出,却是铜色,一冒头就枯,枯成一枚小小的兵符,符上缺角已被补齐——
补上的那一块,正是我方才踩过的“刘”字柳叶。
我们跑过暗沟,跑过黑竹林,跑过象蹄坑,坑底残雾被脚步惊起,雾却不再白,而是带着一点青,像阿会喃的指路茶被火烤焦的边缘。
雾起时,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银坑山已不见,只剩半截铜柱斜挑向天,柱顶悬着一轮月,月被火舌舔得发黑,
镜里,那女子仍站在炉灰中央,鹿皮剥落,露出内里空壳,壳里却亮起一盏灯——
灯芯是我方才留下的火线,火苗朝外,照亮她手中一物:
一枚完整的兵符,符角无缺,符面新刻一行小字:
“云南城下,再借你火。”
我们转头,再没回头。
前方,月光尽头,此刻已经接近黄昏,云南城的轮廓正一点点浮出夜色
城头无旗,却有一道裂缝,自城垛蜿蜒而下,裂缝里透出暗红,
裂缝尽头,正对我们,缺了一块砖,砖形与兵符严丝合缝。
璐璐大姐忽然止步,抬手,示意我们散成半月,
说完就自己上前,指尖在裂缝上一抹,砖粉簌簌而落,露出里头空心——
空的不是墙,是路:一条更窄的暗道,从城底直通深处,道壁凿着一排排指甲大的孔,孔里塞着风干的人耳——
“添柴”。
夏夏的斧头在肩后微微震颤,莲花的天罡眼最后一道裂纹“啪”地炸开,眼白里却映出城头——
那里,一面新旗正缓缓升起,旗角绣皂雕,雕爪抓的不是柳,是火。
琳琅的竹篓里,锈叶忽然自己动了,叶脉断裂处渗出淡青的茶汁,汁水在篓底凝成一粒小丸,丸面浮出极细的铃纹——
阿会喃的指路茶,回来了。
我抬手,掌心那层红雾忽然收拢,凝成一枚小刃,刃口朝外,对准城砖缺角——
火神乱刃,终于找到第一个该烧的喉咙。
璐璐大姐没回头,声音却贴着后颈传来:
“云南城下,再借你火——
这次,借的是整座城。”
我们四人,外加一个模糊的空位,像给谁留的座。
空位旁,隐约浮现第五道影子,影子极淡,淡到只剩轮廓,却看得出是个女人,发髻高挽,腰间悬铃,铃舌完整,随风轻晃——
发出我们至今未曾听见的声响。
“进城。”
大姐一声令下,我们抬脚,鞋底踏过城砖裂缝,踩碎月光,也踩碎了我们来时的最后一点回声。
城砖“咔”地一声合拢,裂缝消失。
云南城,灯火未亮,炉已热。
火在等柴,柴是我们,也是他们。
这一次,谁借谁的路,还不一定。
砖缝合拢的瞬间,云南城的守卫似乎察觉到了了,
城墙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铜液,铜液顺着砖纹流淌,所过之处,砖面浮出细小的耳廓形状,
"别停。"璐璐大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昆仑镜此刻扣在她背后,镜边烙红的纹路已蔓延至她脖颈,"似乎在定位。"
夏夏的斧头突然变沉。她低头,发现斧刃上沾着的鹿皮幡布正在融化,焦黑的"刘"字边缘泛起铜绿,顺着斧纹爬行,所经之处,盘古斧的木质斧柄开始金属化。
"操!"她低吼一声,用指甲去抠,铜绿却钻进她虎口裂口,
莲花猛地抓住她手腕:"别碰!这是兵符化的第一步。"她的天罡眼此刻完全裂开,瞳孔分裂成七瓣,每瓣都映出不同的通道——"左边是死路,右边是炼炉,中间..."血从她眼角流下,在下巴凝成铜珠,"中间是它们给我们留的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