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河道的炽热瞬间消退,只剩下被烤得焦黑的树林和依旧滚烫的河水。那些被火链锁住的魂影,身上的枷索也随之消散,他们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对着我们微微躬身,然后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空气中,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
我们的红豆船破破烂烂,还在冒着青烟。我瘫坐在船板上,看着空了一大半的搪瓷缸,里面就剩几棵焦黑的红豆苗根,心疼得直抽抽。
璐璐收起铜鼓虚影,抹了把汗,看着飘落的灰烬:“赤炎账本……总算是毁了。但这片地界的热血算是烧干了,以后怕是寸草不生。”
夏夏把斧头往甲板上一杵,喘着粗气:“管他呢!痛快了再说!就是老娘的斧头都得重新打磨了。”
莲花走到船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黑色灰烬,在指尖捻了捻:“债是清了,但也伤了地脉的根本。孟获要是知道我们毁了他夫人的账本……”
她话没说完,一直盯着河水深处的孟蝶突然脸色一变:“不对!有东西过来了!比祝融的债火……更沉、更冷!”
她腕上的蛇不安地游动,红豆瞳孔死死盯住下游方向。
我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原本只是浑浊的河水,此刻从下游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如墨,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和金属锈蚀的寒意,顺着河道弥漫上来。
河面上,开始漂浮起一些残破的藤甲碎片,还有……一些肿胀发白的尸体,看服饰,像是各部落的战士。
“是乌戈国的藤甲兵……”莲花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还有……秃龙洞的毒瘴尸……他们怎么会死在这里?”
漆黑的河水无声地蔓延,寒意刺骨。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最深处,隐隐传来低沉的、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的铜鼓声。
孟蝶的蛇微微颤抖,发出嘶鸣:“是孟获……他引了盘蛇谷的阴魂水,要把整条红河,都变成他的葬魂江!”
我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红豆苗根,又看看前方那吞噬光线的漆黑河水,嗓子发干。
这南深的烂账,真是一笔比一笔狠啊。
我抱着空了一大半的搪瓷缸,看着缸底那几棵焦黑打卷儿的红豆苗根,心口比刚才被火烤还难受。这可是我们一路走来攒下的“童心本金”啊,这一下子几乎全泼出去了。
“别嚎丧了,蝉蝉”璐璐喘着气,指尖的铜币虚影都淡了不少,“账本炸了,地脉也伤了,这地方以后就是块死地……咳咳……”她话没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们脚下的破船也跟着猛地一晃。
不是船晃!好像。。。。是整条河都在抖!
刚才还只是滚烫的河水,此刻从下游方向,像泼了浓墨一样,肉眼可见地变黑!
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寒气顺着河水蔓延上来,不是冰的那种冷,是那种钻进骨头缝里、带着腐烂和铁锈味道的阴寒。空气里那股甜腥味瞬间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喉咙发紧的腥臭。
“蛇盘成一团,瞳孔缩成了两个小点,死死盯着漆黑的水面。
我顺着看过去,头皮一阵发麻。水面上开始漂浮起东西——先是些破烂的、浸透了的藤甲碎片,然后是一些肿胀发白、面目模糊的尸体,看他们身上残存的服饰,有的是乌戈国的藤甲兵,还有的像是秃龙洞的人,一个个都像是被水泡了很久。
“是乌戈国的藤甲兵……还是秃龙洞的人……”莲花蹲在船边,用一根树枝小心拨开一具漂过的尸体,脸色难看极了,“他们不是应该在西北更深的山里吗?怎么会死在这儿,还从上漂下来?”
没等我们想明白,那股寒意更重了。
漆黑的河水下,隐隐传来了低沉的声响,不是鼓声,更像是无数人挤在一起发出的、压抑的呜咽和呻吟,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孟蝶猛地站起来,腕上的蛇“嘶”地一下昂得老高
“是孟获!他引了盘蛇谷的阴魂水!他想把整条红河,都变成他的葬魂江!”
她话音还没落,我们这条破破烂烂的红豆船周围,漆黑的水面突然像煮开了一样,冒起一个个巨大的气泡。气泡破裂,从里面伸出一只只被水泡得溃烂、挂着水草的手,疯狂地抓向我们的船帮!
“抓稳!”夏夏大吼一声,盘古斧横扫,将几只最近的手劈断,断手掉回水里,发出“噗嗤”的怪响,但更多的手从漆黑的水下伸出来,密密麻麻,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船体被拉扯得剧烈摇晃,木板发出“嘎吱嘎吱”快要散架的声音。
“不行!船要沉了!”我死死抱住桅杆,感觉脚底下的木板已经湿了,阴寒的河水正渗进来。
“沉不了!”璐璐咬牙,将最后几枚黯淡的铜币狠狠拍在甲板上,铜币嵌入木板,发出微弱的金光,暂时稳住了船身,但那些鬼手碰到金光,只是缩了一下,又更凶狠地抓挠上来。
“孟获这是把南中这些年战死、冤死的魂,都炼进这水里了!”莲花看着水下那无穷无尽的手臂,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他在用这葬魂江逼我们上岸!或者……把我们永远留在这江底!”
就在这时,那片令人绝望的漆黑河水中央,缓缓鼓起一个巨大的水包。
水包破裂,一个骑着巨象的庞大虚影浮现出来,那巨象浑身缠绕着黑色的水草,眼窝里燃烧着幽绿的鬼火,象背上端坐一人,身形魁梧,披着残破的兽皮,脸上涂着诡异的油彩,手里握着一柄用白骨制成的号角——不是孟获还能是谁!
此人低头俯视着我们这条在鬼手浪潮中挣扎的小船,嘴角咧开一个残酷的笑容,举起白骨号角,凑到嘴边。
“呜——呜呜——”
号角声苍凉而邪异,穿透了水下的鬼哭。号声响起,整个“葬魂江”彻底沸腾了!
不仅仅是手,更多残缺的肢体、扭曲的面孔从水下浮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整个漆黑的河面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只巨大的、由无数冤魂组成的鬼手,就要将我们连人带船,一把捏碎!
“跟他拼了!”夏夏眼睛赤红,就要跳下船。
“别去!下水就完了!”莲花死死拉住她。
我看着怀里缸底那几棵几乎感觉不到生机的红豆苗根,又看看周围吞噬一切的黑暗和冤魂,一股绝望涌上心头。难道真要栽在这儿了?
就在那巨大的鬼手即将合拢的瞬间——
我缸里,一棵焦黑的红豆苗根,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点比萤火虫还微弱的金芒,从焦黑的根部顽强地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