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哦……你们”于是下意识弯腰把掉在地上的野菜捡回篮子里,慢吞吞地走进屋,反手把门轻轻掩上,却没闩。“这黑天半夜的,两个女娃娃在山里转,多危险呐。”
她走到火塘边,把篮子放下,用火钳拨了拨炭灰,露出底下一点红亮的火星子,又添了几根细柴,俯下身,颤巍巍地吹气。火苗重新蹿了起来,屋里顿时亮堂了些,也多了点暖意。
“坐吧,坐吧,两个女娃娃”说完下意识指了指树墩凳子,自己则挪到床边坐下,“我这破地方,没啥好东西,就是能挡挡风。”
我和孟蝶姐对视一眼,犹豫着没动。这婆婆出现得太蹊跷了。
老婆婆好像没察觉我们的警惕,自顾自地念叨:“唉,这年月不太平哟……你们是从后山那个老寨子过来的?”
她突然这一问,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孟蝶姐也立刻接口,语气带着试探:“婆婆怎么知道?”
“嗨,这山里,就那一条像样的路能通到外边,”说完抬起眼皮,昏黄的光线下,她的眼神有些难以捉摸,“不过啊,那路近来可不太平,晚上最好莫走。”
“不太平?是……有土匪么?”我忍不住问,声音还有点抖。
老婆婆摇了摇头,没直接回答,反而看向我的脚:“丫头,你这脚伤得不轻,得弄点草药敷敷,不然明天肿得更厉害。”说着,颤巍巍地起身,走到那个破木柜前,打开柜门,在里面摸索着。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紧紧盯着她的动作。柜子里会有什么?
只见她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些晒干的、看不出原样的草叶子。她拿着布包走回来,又从墙角一个瓦罐里倒了点清水在破碗里。
“来,用这个水先把伤口周边擦擦,这草药捣碎了敷上,能消肿止痛。”下意识把东西递过来。
孟蝶姐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低声道:“谢谢婆婆。”
我看着她帮我处理伤口,冰凉的清水碰到皮肤,让我打了个激灵。草药敷上去,倒是有一股清清凉凉的感觉,脚踝火辣辣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点点。
“婆婆,您一个人住在这山里?”孟蝶姐一边帮我包扎,一边状似随意地问
。
“唉,老了,儿子以前在的时候……现在,就我一个老婆子,守着这老屋,等死呗。”婆婆叹了口气,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一边说着又坐回床边,佝偻着背,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随着火光晃动,
屋里一时沉默下来,只有柴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外面的风好像大了些,吹得窗户纸呼呼作响。
我靠在孟蝶姐身上,虽然脚上舒服了点,但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婆婆的话,总让人觉得云山雾罩,尤其是提到后山时那语气……
就在这时,一直很安静的远处,那阴魂不散的犬吠声,隐隐约约地,又飘了过来!虽然离得还挺远,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我和孟蝶姐同时脸色一变!
老婆婆也猛地抬起头,侧耳听着,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像是恐惧,又像是……别的什么。她飞快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听这动静……是他们又出来巡山了……你们今晚,千万别再出去了。”
他们?巡山?到底是谁?
我浑身一冷,刚想追问,却见那老婆婆站起身,走到窗边,用枯瘦的手指,将原本就遮得不严实的破旧窗户帘子,又往下拉了拉,好像生怕外面的什么东西看见屋里的光,或者……看见我们。
孟蝶姐的反应比我更快,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眼睛却死死盯着窗边那佝偻的背影,压着嗓子,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婆婆,你说的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巡山?”
老婆婆背对着我们,瘦削的肩膀微微缩了一下,没回头,只是更紧地拉了拉那破窗帘,声音又低又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莫问,女娃娃,莫问……知道了没好处。就是些……不好惹的人。这山里,不太平很久了。”
她越是这样含糊其辞,我心里就越像有猫爪在挠。不好惹的人?是寨子里追我们的人吗?可这婆婆的语气,听着不单单是害怕,倒像是……藏着什么更深的忌讳。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火塘的光跳动着,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扭曲晃动,仿佛随时会扑下来。
犬吠声似乎停在了某个距离上,不再靠近,但也没远离,
“婆婆,”孟蝶姐不肯放弃,于是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放得更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们姐妹俩落了难,误打误撞到这里,只想求条活路。要是您知道什么,哪怕一星半点,也请告诉我们,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死也死个明白,行吗?”
老婆婆终于慢慢转过身,油灯的光线从下往上照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深深的眼窝里,显得格外幽深。她看着孟蝶姐,又瞟了我一眼,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重重叹了口气。
“唉……都是苦命人……”她摇着头,走回火塘边,拿起火钳无意识地拨弄着炭火,火星子噼啪溅起几点。“那些人……是守着后山禁地的。”
后山禁地?到底是什么?我猛地想起之前指路那个婆婆也提过“别往后山乱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禁地里……有什么?”
老婆婆拨弄炭火的手停住了。她抬起头,目光似乎穿过了我们,望向墙壁,望向屋外无边的黑暗,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有什么?”她重复了一句,声音飘忽得像夜风,“有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有动不得的东西……也有,守规矩的人。”下意识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音:“那些人,鼻子比狗还灵,尤其是对外来的生人……你们刚才闹出的动静不小,他们肯定察觉了。今晚……今晚你们就老老实实待在我这屋里,千万别出声,千万别点灯,熬到天亮,或许……或许能有条生路。”
她说完,像是耗尽了力气,颓然坐倒在床沿上,佝偻着背,不再看我们,似乎已经准备睡觉了
孟蝶姐也盯着那灯,脸色阴晴不定,显然,这婆婆的话非但没让我们安心,反而增添了更多的不确定和恐惧。守禁地的人?祖宗规矩?动不得的东西?这山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而我们这两个意外闯入的外人,又会被卷入怎样的漩涡?
“婆婆,”孟蝶姐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决定,“这灯……”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直隐约传来的犬吠声,猛地清晰、急促起来!而且,听那方向,竟是朝着我们这小屋来的!
“糟了!”老婆婆霍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她慌慌张张地扑到墙边,一口吹熄了油灯!
屋里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火塘里将熄未熄的炭灰,散发着一点微弱的红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模糊轮廓。
“蹲下!别出声!”婆婆的声音在黑暗里抖得厉害。
我和孟蝶姐立刻缩到墙角,紧紧靠在一起,连呼吸都屏住了。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犬吠声越来越近,中间还夹杂着杂沓的脚步声和男人粗声粗气的吆喝。
“他娘的,刚才明明看见这边有光!”
“搜!给我仔细搜!那俩娘们肯定躲在这附近!”
脚步声和拨开草丛的声音就在篱笆院外响了起来,甚至能听到猎犬兴奋的呜咽和爪子刨地的动静。我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胸骨,浑身冰冷,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完了,这次真的被堵在屋里了!这破木屋,根本经不起搜啊!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身边的孟蝶姐身体猛地一僵。她极轻极轻地碰了碰我,然后,引着我的手,慢慢摸向身后冰冷的土墙。
在她的指引下,我的指尖,在墙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摸到了一条竖直的、微微凸起的缝隙。
这墙……后面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