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薛姨妈房中,金色的小熏笼烧得正旺。
那焰焰的烟火气中,隐约可见金丝楠木雕花床上却只铺着半幅锦被。
而那锦被中,正有一个身影躺在其中。
薛蟠好大的一个脑袋仰躺着,露出的小臂上可见已经结了痂的擦伤。
薛姨妈坐在床边,手里攥着块绞得半干的帕子,见儿子蹙眉吸气,忙把帕子往他额上凑,眼泪涟涟道:
“我的儿!这都是怎么做的!”
薛蟠从小娇生惯养,平时就算手指头起了个倒刺,薛姨妈都要心疼几天,不然怎么养的这么个惫懒性子。
而如今见了薛蟠这般模样,薛姨妈怎能不心疼呢!
见到自己亲妈泪水涟涟,若是往日里,薛蟠定然觉得心里不耐烦。
但正所谓不经苦中苦,不知甜上甜。
在破庙中那无人问苦,凄风冷雨的时候,薛蟠连这般关心都未曾听过。
此时听见了母亲的呼唤,反而安慰起薛姨妈来。
“妈妈,您切歇会儿吧。”
薛蟠瓮声瓮气地扯扯嘴角,刚想抬手拍母亲手背,却牵扯到肋下伤口,疼得倒抽凉气。
“哎呦,我的儿,你快好好休息吧。”
听见了薛蟠的抽气声,薛姨妈嘴里更是心肝宝贝肉的叫个不停。
一旁推门进来的薛宝钗听着薛姨妈嘴里的话,心里叹了口气。
只道自己还是心软了些。
若是依着西门庆的计策,这薛蟠被流苏救出来后,还需要在外勾当一段时间,直到饥寒交迫之时,再将其带回。
这三起三落,便能更易心性。
只是薛宝钗终究看不了自己的亲哥哥浑身是伤,又恐薛蟠生了风寒,便派人寻了个由子,把薛蟠取了回来。
却不想自己进门的动作被薛蟠听见,呆霸王赶紧开口呼唤道。
“可是妹子来了?来来来,快来快来!”
听见薛蟠叫自己,薛宝钗莲步轻移,来到榻前。
“兄长可好些了吗?”
看着榻上的薛蟠,薛宝钗转过头去,不好意思看自己的亲哥哥。
那薛蟠只当时薛宝钗不忍看自己受伤,心里一暖,笑呵呵道:
“无妨无妨,你哥哥我自小身体结实着,不然我怎么能自那火场中把那小乞儿救出来。”
说着,他又看向薛宝钗:
“只是,不知我那流苏兄弟何在?”
薛宝钗尚未开口,一旁薛姨妈盯着儿子臂上狰狞的伤口,眼圈又红了:
“你这傻货!那叫花子叫流苏是吧?娘赏了他十两银子,让他离你远远的,省得你下次再犯浑!”
“娘啊,不可如此!”薛蟠连忙否认。
随后又是咧嘴笑,露出后槽牙道:
“娘,你有所不知,我被陷入那破庙里,若是没那孩子搭救,我早已冻死了。”
“呸呸呸!”
薛姨妈连忙啐了几口,珠泪涟涟。
“你说的甚么浑话,你这刚回来,分明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成啊,娘,你说甚么便是甚么!”
那薛蟠嘴上正应着,又忽然瞥见门口人影,忙扬声道。
“可是宝兄弟和姨娘来了?”
三人侧目看时,正是王夫人携着贾宝玉跨进门,见满室药气,又见薛蟠绷带缠得像个棕子,唬得贾宝玉“哎呀”一声躲到王夫人身后。
“蟠儿既然是醒了,想必定然是已无大碍了!”
王夫人一张白净面上堆起些暖笑,目光却在薛蟠身上的绑带上转了转,心里暗忖:
“宝玉所言真真是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