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自己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后他会有些长进，现在看来，长进没有，倒是倒退了一大截。
“阿昭对我太无情了。”伏翊感叹道，席昭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饶是再情感丰富的人，被一天指责八百次无情恐怕也会真的变成一个无情人。
“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如此对他委曲求全呢？”
席昭心道你看上去演得挺开心的，看不出什么委曲求全。
“就算没有我，你也会回到顾家。何况我会帮你，你能更加轻而易举地拿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席昭说。
“阿昭怎么断定我会回顾家？”伏翊歪头看着她，倒是没有生气。
“你早就计划好了用这个方法进入顾家，至于我这个身份，就算是没有也不耽误你，而且有我之后顾山会更加容易降低警惕，更加利于你后面的行动。”席昭说出自己看出来的。
“你又不蠢。”是那顾山太蠢，明明知道伏翊不简单还认为他会轻而易举地上当，这些日子席昭已经知晓伏翊心里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就回到顾家。
伏翊被席昭最后这句话给逗笑了，“阿昭是在夸我聪明吗？”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席昭。
席昭默默转过头，重复道：“不蠢。”
伏翊再次憋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我不聪明！你说谎话会露馅的习惯还没改吗？这样可是会很容易就被别人抓住小辫子的哦阿昭。”
伏翊明显早已发现了席昭一说谎就喜欢重复自己说过的话这个习惯，因而他也听出席昭分明就是心里觉得他不太聪明，但偏偏不直说，而是用这种方式说出来。
“果然啊，你一看就跟我没有血缘关系，顾家哪有你这么有意思的人？”伏翊毫不掩饰自己对顾家的鄙夷。
“你曾经也是顾家的人。”席昭提醒道。
“所以啊，我现在不是了，所以我现在很有意思，以前没意思。”他毫无心理负担地说着毫无逻辑的话。
“阿昭，你只需要记住，顾家没一个好东西。他们从根上都是烂掉的。”
“至于我，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一点伏翊倒是承认得十分爽快。
这回席昭没有再用沉默回答，她说：“什么是好人？”
“……那些虚伪的，受人追捧的，将谎言说得天花乱坠的人。”
“听上去也不怎么好。”
“是啊。”所以他才不乐意当好人。
“今天晚上他就会行动，到时候我们各走各的，你没将我交代的事情完成就不要把这张符取下来。”伏翊突兀地转移话题，并将一张画得十分复杂繁琐的符箓递给席昭。
“这张符有什么用？”这符上的咒印席昭都没怎么见过，她一时之间也看不出这符到底有什么作用。
伏翊隐秘一笑：“它能让你把顾家的书全部看完。”
他将席昭带到顾家来的目的，便是想要将她送进顾家的藏书阁里把那些书都看一遍。顾家的书只有在顾家才能看，若是将书带出顾家大门，那么这些书会第一时间自焚，并且同时将碰到书的人一同火化，所以若是想要让席昭看到这些书只有将她本人带到顾家才行。而伏翊与席昭商量的是在今晚顾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席昭便趁乱进入藏书阁，再加上他给的这道符，只要她进去就能在里面待到把书看完之后再离开。
所以这符到底是什么东西伏翊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席昭。
看见她默默将符手下，伏翊心里松了一口气，幸亏大部分她还是听话的，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较劲。
在他们说话这会方才站在牢门外的那两个人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低着头愣愣地看着地面。自从伏翊进入牢房整个牢房就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些人自然也不例外。顾山以为他失去灵根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操控灵脉的能力，所以根本没有防备伏翊这一点。
过了很久，牢房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伏翊将自己与牢房里和牢房外那些人之间的联系断开，一直低着头的二人眼中瞬间出现神采，在发现自己居然面对着牢笼站着后二人面露不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站在这里。
但他们也没清醒多久，很快便再次两眼一翻陷入昏迷。
这次却不是伏翊动手。
伏翊怔怔地看着不远处朝他走来的人影，嘴巴张了张，低声道：“……张叔？你怎么在这……”
张叔连忙朝他走来，隔着牢笼眼角泛泪地看着伏翊，几乎泣不成声：“翊少爷……你受苦了，老奴，老奴来救你了……”
“翊少爷，您糊涂啊。既然已经走了，何必再回来呢？顾家这龙潭虎xue便任由它毁灭，您干干净净的，不沾染这些是非多好啊……”
伏翊沉默了。
张叔是侍奉他多年的顾家家奴，当初他与顾家决裂，张叔知晓后并未阻拦，而是尽量帮他瞒着家主和长老。只是后来在伏翊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时候还是被其他人给发现了，张叔作为知情人不上报自然受了一番苦楚。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里见到张叔，一下子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叔……您还好吗？”张叔脸上憔悴了许多，明明同样也是修士，张叔明明还没到垂垂老矣的年纪但此刻却看上去仿佛寿元将近，伏翊心中一阵刺痛。
“好、好……老奴没事，翊少爷您好老奴就好啊……”张叔露出一个快哭了的表情。
“翊少爷，老奴这就放你离开。你要做什么，也告诉老奴，老奴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帮你的。”张叔一边打开牢房的门一边说。
伏翊沉默良久，摇了摇头，“不，张叔，你不用再为我做什么，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已经不是你的少爷，你不用再为我做事。”他说。
张叔嘴角颤抖，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席昭看着他们二人，此时这两个人眼底的感情都是真实的，但……
“不行啊翊少爷。”张叔终于吐出了这句话，他笑得比哭还难看，“老奴可是要为了少爷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翊少爷，老奴愿为了少爷做任何事情。”
伏翊沉默了。
过了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好，张叔，我跟你走。”
伏翊跟着张叔离开，而席昭则宛如一个透明人一般被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张叔全程没有看她，伏翊离开之前也没有再跟她说一句话。
伏翊离开之后席昭尝试着张开嘴发出声音：“啊——”
好了，伏翊把禁言咒解开了。
自从张叔踏入牢房后席昭就发现自己被伏翊施加了禁言咒，自行解开禁言咒对她来说不算难，但席昭没有行动，等着伏翊离开，果然在他离开之后禁言咒就解开了。
伏翊事先并未告知她禁言咒的事情，席昭觉得他应该是临时起意。
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既然伏翊不要她插手，那么她径直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席昭穿上伏翊给她的斗篷，她出了牢门朝藏书阁的位置走去，一路上路过的顾家人都好似根本没看见她，把她无视得彻彻底底。在斗篷的遮蔽下席昭很顺利地走进藏书阁，藏书阁里并非没有人，门口有一个人坐在桌前打瞌睡。
席昭心念一动，正好拿他来练练手。
她指尖冒出一丝纯粹的灵气朝那人身上某处飞去，灵气进入他体内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而这人也彻底从摇摇欲坠的状态中解脱出来，额头彻底贴在桌子上。
“祝你好梦。”席昭十分有礼貌地对着这人的后脑勺在心底默念祝福，随后找出他身上的令牌走了进去。
而藏书阁的里面则是一个人也没有，席昭拿出伏翊给他的那道符贴在正中间的雕塑上面，放眼打量顾家的藏书阁。
大，这是它带给席昭的第一个念头。与天罗门那个堪比虚设的藏书阁不同，顾家的藏书阁比那个大了好几倍。席昭当初将天罗门里的书看完花了好几个月，若是将这里面的书看完……
席昭并没有身在敌营的紧张感，很快便拿起一本书开始看起来。
但若是此刻有人在她身旁，就会看到她近乎胡闹的翻书速度。但席昭神情认真，完全没有玩闹的意思。
席昭这边岁月静好，但伏翊可就没有那么滋润了。
张叔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跟伏翊说话。
“翊少爷，您不在的时候老奴过得也不差，除了被别人嘲笑几句都还好，也没人敢对老奴做什么。”
“那是，张叔一向人缘好，哪有人敢真的跟您对着干。”
“您啊当初要走，家主震怒，老奴虽然是受了点苦，但到底还是没能要了老奴的命，老奴已经满足了。”
“多亏了张叔，否则我当初定然是走不了的。”
“翊少爷折煞老奴了，这是老奴应该做的，少爷莫要跟老奴客气。”
“张叔才是客气了，在我心里张叔跟小叔就是我最亲近的人，如今小叔不在，张叔你可得好好保重。”
“老奴哪敢跟六爷比，您说笑了，老奴是奴，六爷跟老奴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伏翊停下了脚步，而张叔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跟他一同停下了，回过头看着伏翊。
“张叔，我，小叔，不都是你们案板上的肉吗？”伏翊循着张叔的方向，看到了负手站立的顾山，以及他身后那个状似祭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