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嘉二年行天嘉五铢新钱以来,本朝毁旧铸新,得钱十二亿。”
“又采江南铜、锡之矿,每岁铸钱六七千万,于今总得七亿。”
“又以东宁所采金,易齐人之铜、钱,每岁铸得一亿许,总约八亿。”
“以上共之,总二十七亿之数。”
“去岁新收巴蜀,旧钱未及毁铸,虑其民间,大略有钱四五亿。”
“故知我境之中,有钱三十二亿。”
苏威历仕南北,还是第一次见对国家财计这般上心的君主,心道往后任官户部,必要更加用心,方才能得圣眷。
他心念尚在转动,便又听陈伯宗道。
“苏卿可知,欲使天下钱货均平,我境之钱须足何数?”
苏威只觉得天子实是比他更佳的户部侍郎人选,口中只称不知。
陈伯宗有意使自己身边的近臣们多些运算、财计的思维,也不卖弄什么,当下便即解释道。
“汉书言,前汉自武帝至于平帝,百二十岁间共铸五铢钱二百八十亿,大略一岁铸钱二亿三千万。”
“观前汉之世,惟汉宣之时号为全盛。”
“至汉宣之末(公元前49年),汉所铸钱凡七十年,计得钱一百六十亿,其天下之民大略四千余万。”
“可知有民千万,而用钱四十亿,则足。”
“然汉米所值,一石三、四十文。”
“而汉之三石合今之一石,则今之一石在汉宣时,值钱百文。”
“而光大年初,粮米一石,在建康值四百文。”
“今我境之民恰足千万,故知,我若欲以粮米一石值四百文为恒常之数,则须供天下钱一百六十亿。”
“今才三十二亿,所缺之数,甚多矣。”
苏威听罢陈伯宗所言,心中叹服不已。
只觉得陈国的户部尚书真叫这天子来做,口中亦赞叹道。
“人言见微知著,至尊适其言矣。”
“至尊知天下若此,真万民之福也。”
陈伯宗受了苏威恭维,心中有些自得,却未忘记正事,便又道。
“汉宣之时,有大丰之年,谷米一石五钱。”
“汉宣以谷贱伤农,乃置常平仓,以均平钱谷,利益百姓。”
“我朝旧虽亦有常平之法,然所行惟在建康,不及三吴。”
“今朕有意广置常平之仓于江淮诸郡,使户部辖之,苏卿可主其事否?”
苏威会意,当即接下差遣。
陈伯宗自然明白常平仓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想要真正稳定物价,终究需要扩大货币供应。
念及此处,他于是对身侧的虞世基道。
“虞著作,请工部毛尚书来。”
虞世基方才听陈伯宗说了许多钱粮之事,心中亦是有了些见解,此时闻听陈伯宗吩咐,便欲趁机进言,于是道。
“钱货均平之事,臣有一言,愿陛下闻之。”
陈伯宗允了他进言。
只听虞世基道。
“陛下前言,一石粮米在汉值钱百文,而在今值钱四百。”
“今石米降至二百文,我何不因其势减盐赋、租调绢布,并百官俸禄中之钱物,以使铜钱近汉时之值。”
“如是,则立减钱币之缺数十亿,岂不便乎?”
陈伯宗听罢此话,只同苏威相顾一笑,道。
“虞卿所言固善,然非谋国者所能为之。”
“减百官俸禄以重钱币之值,理虽宜然,而行之何其难也。”
“加爵禄则人喜,损爵禄则人怨。”
“虞卿欲使朕,弃朝廷六万三千之官吏、内外三十一万之将士之望,而为寡人乎?”
“为政之难,在于是也。”
——————
光大六年四月十二。
帝以江南米贱,令广置常平仓于合、寿、徐三州及直隶,使常平仓出入绢帛钱谷,以平抑物价,并于户部置常平司以总其事,使户部侍郎苏威主之。
又以钱荒,置金工司于工部,令募民间匠师异人,专研金、银、铜等矿脉采冶之法及铸钱之术。
又置传习所隶于金工司,募良家子弟习其术,以充天下监矿之事。
四月二十三。
初,帝使瀛州大检境内,索金银之矿,刺史萧引索二岁,终有得,其日,上书言,于石见郡北,见有山藏银甚巨。
时,帝以江南钱荒,不乐久之,得其书,大悦,令工部募良工数十往探采之,并下书萧引,令亲主其事。
五月十六。
帝御武英殿,见南北二周降陈之良将,及将帅赋闲在建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