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简昕也站起身来, 正犹豫着要不要装装样子追上去,却听太后轻笑一声,醇厚且不失威严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不必跟过去了, 现下估计正直奔御书房重新整理屋子,忙得紧, 无暇顾及其他。”
仔细想来, 若有二十万大军驻守于境,既可施压也能预防,未必不是一大应对之策, 只是那些个跟着过去凑热闹的人未免有些太叫人不放心。
一个手执虎符的孱弱文官, 几个初次随军的黄毛小儿, 若非朝中还留有几名副将, 怕是连摸过去的路都找不到。
可现下北进军恐怕已出城三日有余, 如此队伍必然能威慑到偷留在北境的诸多蛮人, 军情应当也早已传了出去, 若是想半路撤军, 根本不可能。
如此严峻的境况, 现下能补救的,嗯, 好似也只剩下整理整理那藏不牢东西的书房了。
噫,好惨。
简昕不由地在心里替季柕哀叹一声。
室内燃香的轻响在一片缄默中显得格外清晰,时间若蝼蚁匍匐, 似流水点滴而过, 座上的人没再开口,只是又闭上了眼, 好似在享受这一室无人打搅的宁静午后。
见状,简昕也不愿再多叨扰, 上前几步准备告辞:“若太后无他事,臣妾便先回未央宫了。”
只是还未等她转过身,便被太后不疾不徐的声音拦下了。
“不急,现下难得天气恰好,皇后不若过来陪哀家聊上一会儿?”
慵懒的尾音上扬,随意间又带着些不容置喙,未留一点儿拒绝的余地。
简昕的脚步一顿,自然是听出了太后话中的强硬,不稍犹豫,顺从地将身子转了回来:“臣妾自是空的,太后想聊什么都行。”
太后瞧着对她乖顺的模样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坐罢,自你入宫这么些年来,我们二人还从未有机会这般坐着交过心。”
简昕不得不回到原位,一边在心下腹诽,面上干笑着附和:“是啊是啊。”
太后微睁着眼,仔细打量着座下的人儿。
出去一月,好似较上次来时瘦了许多,两颊收紧,下颔也尖了不少。身上这衣服也不甚讲究,素白如雪,还沾染了几片污渍,不衬半点银坠。
不像是回宫,反倒像是要去送殡般。
“皇后好似很是支持哀家。”方才还帮忙拦住了皇帝。
她对自己这个儿媳其实颇为好奇,不说当年她那如铁树般清心寡欲的儿子能对她一眼相中,后来她在宫中几样为人为人不知的事情也多多少少传入了永寿宫。
“皇后自小在京城长大,简御史也是位颇能识才养贤之人,听闻府中卷帙浩繁、汗牛充栋,将这独女也教得颇为聪颖。”她轻点着桌面,敲击声在空荡的前堂内阵阵回响:“只是京城众人皆不知简家独女隐匿之才,又有简御史爱护心切,京城诸家子弟不敢上门,这才让我家小儿钻了空子。”
分明是在陈述事实,但不知为何听着又十分别扭。
简昕谨小慎微地出声为自己辩解:“太后娘娘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臣妾有才有颜,登府送帖者不少的。”
太后的眉角一扬:“哦?还有这事儿?当年哀家去简府上时可未曾听御史提起过。”
简昕继续干笑着没回话。
这当然是她胡诌的,不然太后这句话说得她像是个没人敢要才被季柕捡漏回来的一样。
太后叹出一口气,重新坐直了身:“罢了罢了,许久之前的事情,也无旧事重提的必要了。”
她将蒲扇放下,伸手自桌角堆叠的经卷中抽出一卷,展开摊放在面前。
昏黄的油灯不甚明亮,映照着密匝的文字,密密麻麻,映入眼帘。
“皇后没有什么想问哀家的吗?”
不远处的那人正垂首低眉,执笔在简卷上写着什么,简昕心有疑惑,茫然问道:“太后希望臣妾问什么吗?”
“不如就问问哀家,为何会同意太傅领军,亲自拿来皇上的虎符?”
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简昕依言对着太后的方向拱手:“那,不知太后为何会同意将虎符交与太傅呢?”
不闻回语。
却见她掀了掀华贵的袖摆,不知写了什么,只是几笔便满意地将狼毫放下,两手执经卷两端,自我欣赏了好一番才将其卷回握在手里。
擡头看着她:“哀家不告诉你。”
简昕:“……”
“来。”太后将握着经卷的手伸向她,“将这东西拿回去看。”
“看完了你便能懂了。”
*
飞鸟西衔落日。
御书房的门紧闭着,里头传来了一下午叮叮咚咚的响声。
门外的侍卫虽肃立于两侧,暗下也是一头雾水。
皇上卧病在床多日,如今方好转不久,今儿个大中午便独自一人冲了进来,也不知待在里边一下午是在做些什么。
直待余辉散尽,点上夜灯,紧掩的门才被轰然推开。
男人的袖摆卷起,发丝微乱,呼吸有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