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ss Me
夜深时骤雨停歇,夏至深洗完澡后躺下正准备睡时,昏暗间几声轻轻的敲门响动,他听见外面小姑娘的声音:“哥哥,你睡了吗?”
“没有,进来吧。”说着便掀开被子起身,他开起一盏昏黄小灯,掀眼看缓慢打开门静悄悄进来的人。
小心关上门后,一身烟粉色长袖睡裙的夏温煦踩着拖鞋,拿起书桌边的小矮凳放在床边,乖巧坐好后撑下巴看他。
瞧她这副打算就这么坐下去的模样,夏至深伸手掐了下她脸颊,温声问:“睡不着?”
“嗯,”拖住下巴的手松开,夏温煦握好他的手,垂眸有些郁闷,“我感觉好久没见你了。”
“哥哥,我好想你啊。”
夏至深没说话,将她牵起来,让小姑娘去床上睡觉,仔细掖好被角,他坐上刚才她搬来的小板凳,哄人似的拍拍她在被外的手。
“睡吧,哥哥陪你。”
本来下晚自习后已经很晚,夏温煦叠着一天的疲惫早就困得不行,但好不容易盼他回来,又怕他第二天就离开不见人影,于是强打精神过来好好看看他。
这时候被夏至深温柔哄着,身子里藏匿的累一哄而出,让她忍不住打哈欠,夏温煦困得眼皮直往下坠,抓紧他的手没松劲,嘟囔道:“哥哥别走。”
“哥哥不走,好好睡。”耐心轻拍她的手,夏至深看着在暖黄灯光中小姑娘的脸庞,思绪有点乱,好像拉回他要离开的那天夜晚。
他走的前一天,小姑娘心不在焉地吃晚饭,偏头问他,哥哥要走了吗?
问出的话直白压抑,在他沉默点头后,小姑娘再也没有忍住难过,低头偷偷擦了好几下眼泪。
那天也是这样雨落初停的夜晚,她也像这样敲开他的卧房门,搬来一个小板凳,趴在床边红着眼眶说她睡不着,她想看看他。
她只比他小两岁,被养得单纯又善良。他们从小都在一起,一起上幼儿园,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
从她出生到现在的十四年以来,夏至深从来没有一次缺席的时刻,他一直都在她身边,为她撑伞,为她讲题,为她做一切他愿意做的事情。
但他在上高中的第一年便去到一个陌生城市,有着接近两千公里的距离,他们再也不能随时随地见面了。
一个每时每刻都陪在身边十几年的人突然有一天要去到很远的地方,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一场无法补救的巨大灾难。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叫窒息。
出发当天整理好东西,不打算让他们送,他拉着行李箱出门时,转身和他们道别。她当时还穿着睡衣,眼底有些发青,应是晚上没怎么睡好,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倔强不肯说再见。
他将门关上,沉默两息后又打开,见姜雪栀还停留在原先的位置无声擦眼泪,垂眼又看到小姑娘像只兔子一样蹲着抱住自己,收低哭声,肩头一个劲地颤抖。
感受到面前的门被打开,她愣愣擡起头,不断的泪珠沿着泪痕在落,眼眶绯红得不得了。
几秒后,小姑娘倏忽起身将他抱住,手臂收紧时止不住哭泣,让他不要走。
大片的记忆深刻如新,恰似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将他的心淋得湿漉漉,冰冷到僵硬。
过了不知多久,夏至深放轻动作,将被她攥紧的手指缓慢拿出来,起身后又给她压了几下被边。
迈步走远轻打开门,他用手指压在门板边缘,慢慢收回时无声关上门。
指腹摸索墙面上的开关,摁亮客厅一角的灯,夏至深借助不算敞亮的环境,走到角落饮水机处接下一杯温水。
微凉杯身接触指肤,他感受到逐渐沉甸的重量,接好差不多半杯后一仰而尽。
“俏俏,”从房间出来的姜雪栀走过来,轻声喊他,“葵葵跑去你房间睡了?”
将水杯放好,夏至深被水润过的喉咙舒服了瞬,应声:“嗯。”
“这孩子,”一猜便知道是这样,姜雪栀微拧眉嗔怪一句,随后笑道,“那你去我房间睡吧,我去她那里。”
夏至深弯笑无奈道:“不用,我刚把她哄睡着,要是醒来见不到我估计又得闹。”
“我去陆隽那里挤一下就行。”
姜雪栀知道他的主意一般难改,叹笑道:“阿隽好歹是客人,睡着了又把他吵醒啊?”
“没事,他大度。”无声笑了息,夏至深目光落到她的眉眼,心里好像又开始在泛疼。
雨停后,黑夜湿冷在空气里漫延,覆于夏至深短袖下的手臂,让他忍不住感觉寒得很,胸腔内心脏的跳动攀缘进耳中。
他平静看着她:“妈,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没由来一惊,姜雪栀见得到他浅淡的褐瞳,下意识轻声问:“什么?”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呼吸声夹杂他耳中的心跳声,夏至深干脆换了个说法。
“你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他的话如同钝缺的锋刃,冷不丁速率极缓地划开刻意掩埋回避的记忆,薄薄的一层,丝毫不费劲便割开一道骇人伤痕,让凉透的风息不留情地灌进去。
涨得生疼,像溺水一般难以呼吸。
“俏俏……”
“她找过我了。”夏至深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眼内,没有错过一丁点的错愕、无措和惊慌。
这个“她”好似一根尖锐的刺猛然扎进姜雪栀的心口,她眼眶蓦然湿红,音尾颤栗:“俏…俏俏,你要离开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