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戏谑又似悸动。
他轻着声:“姜同学。”
“老师。”
同时响起的声音令夏延眉目稍动,他静默下声,等她说完下一句话。
“宝宝很不舒服,你可以找一块干净的毯子吗?”
姜雪栀边说边站起身,将孩子往怀中送了送,湿润眼瞳对上男人的眸,言语请求。
眼尾习惯掩饰的笑淡去,夏延放下手,转身进去,余留摸不清情绪的几个字:“进来吧。”
得到许可,姜雪栀压落些许担忧,擡脚进去时将门轻轻带过。
进门后,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因为难受而小声哭泣的小孩子身上,柔声哄着:“宝宝乖,不哭不哭。”
正在这时,夏延从里侧卧室出来,手上多出一条轻薄的软毯。
“只有这个。”他递给她,温润的眉眼揉着几许漠。
姜雪栀轻手轻脚把孩子放在沙发上,接过软毯开始解开襁褓。
在旁边接满两杯水,放下一杯在她身后茶几,夏延坐上另一边单人沙发,有一搭没一搭看女人的动作,忽地笑说:“很娴熟。”
正指骨压住毯角往里折的姜雪栀轻微一怔,随即继续动作:“我喜欢小孩子,寒暑假时间除了在家陪爷爷奶奶,就会去孤儿院当志愿者。”
“我觉得小孩子是世界上最可爱干净的花。”
她手里的动作很温柔,说出的话也是,侧身露出的脸颊皎白得好似雾水洗染后的栀子花,柔软娇雅。
那栀子瓣拢聚的香已然坍塌,如浪涌一般肆虐而来,剔透的网纱不着痕迹缠住远处人的心足。
不轻不重搁放水杯,夏延思绪绕回几天前家里老祖宗耳提面命催促婚事,那一句接着一句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他坠落视野,透过玻璃杯中漾净的水,像是在看一层模糊迷蒙的丝布,里面藏匿纠缠盘桓的心思。
“这不是我的孩子。”
男人一句平静无波的话如同砸落的水晶,刺裂开的细砾在姜雪栀耳边破碎开来,她的心跳难挨般促停片息。
夏延挑明天窗,将一切粗略展开。
“她那天在图书馆外找到我,利用我跟我哥搭线,之后两个人就勾搭上了。”
“所以,这孩子是孟姒和我哥的。”
“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了夏家不认。”
逐字逐句仔细听完,姜雪栀心里只现出一个问题:“老师,孩子怎么办?”
“夏家不认,她也不要。”
大拇指压住食指骨节,发出脆然一声,夏延低眸没看她,语气淡清得令人心惊:“你说怎么办?”
“送去……”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结果,垂着眸,声音轻得惝恍,“孤儿院。”
野蔷薇轻扎进入的刺此时如淬了毒,绞碎筋络的疼意深入五脏六腑,疼得姜雪栀神经折断,一度被拽回那段黑暗的记忆里。
“没爸没妈的野孩子!”
“你怎么好意思来这里上学啊?”
“你真可怜,我们都有爸爸妈妈。”
“一点儿都不爱说话,难怪你爸爸妈妈不要你,爸爸妈妈都喜欢乖孩子。”
“就算你爸爸妈妈回来也不会要你的。”
“她爸爸妈妈不会回来的!因为他们不要她了!”
“我们不和野孩子玩!”
“走开!”
一滴温热水珠落入她放在孩子身上的手背,紧接着决堤似的连续砸落,姜雪栀慌张地擡手去摸脸颊,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在另一边注意到她异常模样的夏延下意识蹙眉:“姜雪栀。”
“老师,”心脏抽搐得剧痛,姜雪栀转身看他,难耐地哽咽着,“我是被爸爸妈妈抛弃的孤儿。”
她的瞳浸满水光,玉石碾碎一般,无力沾着尖微的百般情绪,各种折枝的花陨落,铺满一地的压抑和屈辱。
她声音颤栗得好似瑟瑟发抖的花蕊,竟是破天荒扯出一丝笑去平填没顶的难以启齿。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爸爸妈妈。”
“上小学时,没有人愿意跟我玩,因为他们厌恶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的书被他们丢过池塘,笔被丢过垃圾桶,衣服被扔在地上踩满脚印。”
“他们还跟老师告状,说我是怪物吓他们,装哭让老师把我拉出去罚站,冬天的过道冷得碎骨头。”
“我那时不敢留长头发,因为他们会拿剪刀剪。”
“其实我的童年其他时光足够幸福,但是那段时间我忘不了。”
因为如附骨之疽,尖锐地刺入记忆最深处,生锈发烂,一触碰便痛贯心膂,蚀骨剜心。
她的声音悲怆摇颤,玻璃溺水的瞳寂粼粼看向夏延。
静如明镜的湖泊被摇栗的风吹皱堆叠,将云层杂糅进空阔的心腔,堵塞般一窒。
“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话,我没能力也无法改变。”
“我也知道我不该用这些去绑架你,对不起……”
背靠沙发的男人视清她的情绪,恍惚思绪飘回人潮涌动里,他牵住她逆着人流往外走。
停下脚步回头时,他看见她薄红的脸颊、柔软的笑唇、湿漉的眼眸好像浮着星碎,一瞬不瞬盯着他。
那一刻,夏延竟然荒唐认为,他是她的一切。
思绪万千回笼,下一秒掌腹撑住扶手,他站起身子,凝视着她:“姜雪栀,我给你一个选择。”
“可能不是唯一的,但是你现在能够选择的最好的。”
“和我结婚。”
“你想做的一切,我都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