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ss Me
临近秋季的梵镜山顶笼上一层雾蒙蒙的冷风,松柏在山野间青绿染薄霜,即便点着远际的淡阳,也只感受得到杯水车薪的温。
挂福带的人依旧不减,在瑟瑟风里呼开白气,飘绕丝帛红绸,牵成一片一片的祈愿。
“阿隽哥哥,你写这么快啊?”低头将手中的福带拉直理正,夏温煦问在旁边的人,“我明明比你快那么多。”
陆隽不知道咋回事,刚才爬山的时候不就是随口一说,夏至深愣是把他拉了一路,直到山顶才松开手。
明明冷风吹得人清醒,可遭这么一茬,他却冻迷糊了,思绪万千跟在夏至深身后。
刚祈福时,陆隽下意识偏头看了他一眼,可能上面有佛祖盯着,心里肃穆同时也有些发怵。
怵的是什么,他说不清,好像有一种心思被看穿的感觉。
于是趁着夏至深求福时,他一个起身跑出侧门,随便写了两笔在福带上便急匆匆到祈福树这边来了。
他不想这么躲,但是心里像绕了一根线,只要他犹豫半秒就缓慢收紧,缠得又疼又痒。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想不出因果,陆隽将话题引到夏家小朋友身上,他视线停留在她手里的绸带上。
找寻合适树枝的夏温煦顿住,低头用指骨顺了顺福带,声音俏生生的:“明明是你们两个慢慢吞吞。”
陆隽见小姑娘歪头数落他们,倒是笑了笑:“行行行,是我们的错。”
“阿隽哥哥。”
小姑娘年纪不大,容貌秾妍中透开稚嫩,浅褐眼瞳漫撒清温的光,陆隽下意识应声。
“你脸有些红诶。”
说不清是不是做贼心虚,突然这么一句话,陆隽没缓过来气,被猝不及防呛了一口,侧身弯腰将手臂搭起掩住大半张脸,克制又难忍地咳了好几次才勉强消停。
“啊?!有吗?”
“嗯,”夏温煦仔细瞧了瞧他的脸,随后鬼使神差往他身后看去,狐疑问道,“你干嘛这么大反应?”
连忙摸了好几次滚烫的耳垂,陆隽欲盖弥彰:“爬山这么累,脸能不红吗?”
“再说,我只是突然被呛到了而已。”
“哦。”女孩子天生心思敏感,夏温煦似乎察觉到什么,状若无意,“我哥哥在学校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他啊?”
“多得没法数,怕他烦,我还明里暗里帮他挡桃花,”像是想到什么,陆隽揉了两下刚才因为咳嗽而泛红的脸,凑过去悄咪咪说,“你可别跟你哥念,要是他知道了……”
“我知道了怎么样?”
说悄悄话被现抓的两人下意识站直身体,脸色正经齐齐望向他,不谋而合打配合:“没什么。”
见他们俩统一口径般的默契,夏至深也没心情拆除,轻哂一声便转身去对面。
留在原地的两人面面相觑,莫名觉得他心情不好。
陆隽看着那人颀修背影,不自主呼吸微窒,偏头问夏温煦:“你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嗯,他生气了。”非常肯定回答道,小姑娘说着还不忘将全部责任推卸给他,“你造成的。”
“???”
没等他反驳一二,夏温煦转身走到另一边,徒留他一个人在这边百思不得其解。
夏至深去的地方在他斜对面方向,阳光浮游间红绸飘摇,绿叶缝隙里穿行来来往往的行人,而那人停驻一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陆隽目光微凝,心绪下抑时擡脚走过去。
走近才见夏至深正擡手牵住一枝,勾指将垂落的福带往上翻,嫣红绸缎缠绕他的腕骨,使力拉动间如水雾一般滑了过去。
陆隽的视线从骨骼明晰的手腕间上移,落在他的侧脸眼尾,那里染开薄薄冷致。
崖岸远际的金溢浮光都攀不上去。
“夏至深。”陆隽喊他。
指间系结的绸布挂住树枝,夏至深眸光流动在上面,却没有应声。
“夏至深。”陆隽再次喊他。
这次声音里携了几息紧绷与不安,量度也轻了些,如同风吹起而浮摇的祈愿带,细细缓缓揉上他的腕。
夏至深放下手,偏侧过头瞧他,面容逆着光,兴致淡薄。
“怎么不继续躲了?”
“……”被这直白戳穿的话一噎,陆隽胸腔内闷了闷,轻咳一声,“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面前人转过身,低眸撚撚指腹,意味不明促笑一声:“你最好听不懂。”
夏至深往夏温煦方向望,又扭头朝他看了一眼,擡脚走过去。
看懂他的眼神,陆隽不宁地跟着他,两步赶在他身边:“夏至深,你生气了?”
身旁的人没搭话,陆隽抿了抿唇。
“对不起,我不该不等你。”
“陆隽,”叫完他的名字,夏至深停下脚步,转过身直视他,眼瞳颜色润淡如水,“你别给我道歉。”
“我没有生气,你别想太多。”
“不是,那你……”
“没有,”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握紧,夏至深尾音温柔,却是厉着打断,再次强调重复,“我没有。”
天穹云层渐厚,荡行掩过虚化的圆日,蓦然光线黯淡下来,将他的身形藏盖一层暗,所有情绪都看不清。
这个季节的风不舒服,簌簌扯落一些寒,夏至深的声音混在里面,孱羸般冷静:“我们还是一样就好。”
风声大了,云层又厚了,被掩住的光很淡地散下来,如同刀刃脆碎开来,化为齑粉。
割不开那层暗。
没由来心悸得很,慌乱意识从心腔直蹿进头部神经,在惊栗中促使陆隽急急握住要走人的腕。
“夏至深。”风里缠乱胡扯的绸缎,陆隽呼吸些许湮塞,如同溺窒的人捉住救命稻草,“你别这样。”
“你告诉我,我……对不起。”
桎梏的掌腹与指骨压制手腕,陌生的体温沿着皮肤纹理蜿蜒绵亘,一丝一毫抚平心间难受的起伏。
“我真的没生气。”稍微使劲挣脱开他的手,夏至深擡眼看了看遮匿片刻的云散开,往下压睫毛,不太适应突然出来的光。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别担心。”
等适应后,夏至深掀眼看他,眸底平静温和:“我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任何人。”
“你不要用很轻松的语气说话,不可以这样。”陆隽站在他身前,心里明白肯定是自己的错,“你要跟我讲。”
“我知道,你想让我知道你不开心。”
仿佛撕开伪装,夏至深倏而眼睫狠颤一瞬,容易被情绪影响的眼尾透了红,他弯唇笑着:“有那么明显吗?”
“不是,”陆隽注意到他的情绪波动,抿唇皱眉,“因为我知道是我让你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