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陈禾宜笑着,几个字被说得柔,“你真好看。”
她的眼瞳很圆,像林野间的小鹿,染着雾珠一般清亮亮。
见她说完便转过身,陆隽听着这句夸奖,有些不好意思热了耳朵。
“脸皮这么薄?”
旁边传来一声淡淡的声调,陆隽偏头见夏至深靠上椅背,抱着手臂往后扬颈骨,漆黑的发轻松荡起一道弧。
耳边是教室里吵吵闹闹的搬拖桌椅与嘈杂人声,外面时不时走过几个擡拉桌子的人,走廊灯光亮着,却没教室上顶的灯明浣。
陆隽一眼一眼看过他的额,他的眉眼,他的鼻骨。
最后停留在唇间最鲜妍的珠,在明浣的灯色里拉扯他的视野与神思。
陆隽抿了抿唇,下一秒凑过去,手臂搭在他椅背边,轻声中掺了些许期待雀跃。
“夏至深,我生日快到了。”
清燥的睡莲焚香浮近,夏至深眼睫倏然一颤,不着痕迹轻缓滚动喉结,心湖波动涟漪时却是八风不动。
他睨过去一眼:“你不是过年的生日?”
“……”毫不留情被戳穿,陆隽面无表情狡辩,“我不管。”
“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有些好笑地轻哂一息,夏至深抑住唇角想要上扬的笑,淡然问。
不自觉垂睫黏在他的唇珠上,陆隽搭在椅背边的手指曲起,没出息地抠了抠。
“你让我想想。”
闻言,夏至深轻微侧过脸,倏而,两人的距离鼻息相近,交叠升温。
浅色褐调的瞳清晰倒映陆隽的面容,在他怔愣中,夏至深擡手,食指与中指的指腹一并抵按住他的额头。
下一瞬,陆隽靠近的头被他四两拨千斤推开。
“心术不正的下场最惨。”
他唇角未牵笑,眼睫松散下落,半掩褐瞳,可他的声音却透出几息笑吟吟的意味。
轻嘲下莫名匿着无奈又宠溺。
“我……”陆隽不自觉想反驳两下,可下一秒玻璃砸地破碎开的声音惊响起。
霎时,乱哄哄的教室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我操!”
陆隽刚扭头过去便听见林垚痛心疾首的两字,视线下落,在他桌脚边平白无故多出一堆碎玻璃渣。
在安静下来后两秒,教室里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幸灾乐祸声。
“喔豁!”
“喔豁!”
“碎碎平安!”
“碎碎平安!”
陆隽起身跟着起哄后,拉开门,在专门放扫帚之类的地方拿出扫帚和畚箕,笑得不行走过去。
“垚总,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莫忙!”一把拦住想扫碎玻璃的陆隽,林垚抹了把眼泪,看着陪他上刀山下火海这么多年的玻璃水瓶,看了眼手表,哽咽出声。
“十月二十三号晚上十点零五分,阿蓝,我知道有这一天,但我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三年前,我考得一塌糊涂,把你弄丢在空无一人的陌生考场,后来我耐不住渴觉,换了一个新的,它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可我知道,那不是你。”
“在与你失联的第三天,你被我的班主任找到,他将你交付给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在我身边的是你才对。”
“这一刻,我的灵魂与心脏仿佛遭受巨大的冲击,我在男儿有泪不轻弹与你之间反复犹豫不决。在我第一次弄丢你的那一刻,我便做好你随时离开的准备。”
“在意识到下一秒要发生什么的时候,我想过无数种挽留你的办法,可当你义无反顾破碎时,我就知道你早已经不属于我。”
“他们说破镜重圆,可是碎掉的玻璃黏回去即使能装水,那也不再完美。你那么爱漂亮,怎么可以忍受自己的残缺?”
“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你碎掉的那一刻我心底的痛是真真切切发生的,我怎么能轻易释怀?”
“阿蓝,我常常幻想,我们以后可以养一只猫,你可以长长久久陪伴在我身边,可惜一切都还没实现,你便先我一步而去。”
“此时此刻我如同刻舟求剑一般,在心底一笔一划刻下你的姓名,这深入骨髓的痛是我铭记你的证据。”
“今夜我为你提诗二句,也算你我缘分一场。”
“夜深璃碎生珠玑,月明星坠思阿蓝。”
这平静如水却撕心裂肺的话语听得大家静默无声,凝视着林先生逝去的挚爱。
“要走的终究留不住。”陆隽理解他的痛苦,宽慰拍了拍他肩膀,“阿蓝也不想看你这么难过。”
说完便叹口气,陆隽怀着沉重的心情将玻璃扫进畚箕。
林垚捂住嘴,泪眼朦胧看着他的阿蓝被扫进冰冷的畚箕里,每一次碎玻璃与铁皮撞击发出的声音,如同针刺进他的心,久久不能缓和。
“拦不住的就让它走吧。”同桌薛皓走过来安慰道。
“碎杯人在天涯。”
“拦不住的杯。”
“呜呜呜我昨天也失去了我的阿红!”
“太他妈操了!”
朱文杰拎着椅子走过来,虚情假意道:“没事,你还有阿蓝二号。”
“你他妈……”
薛皓义正言辞揽住朱校的肩膀,不敢茍同:“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