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豚鼠啊,在学校一个同学说他养过。”海边灯色弥散,夏至深打着电话踩楼梯往下走,海潮呼啸,在昏暗里翻飞浪珠。
“一顿没喂叫得跟警报器有一拼。”
晚风裹挟湿气卷起外套衣角,他擡头往漆黑天幕看去,些许遗憾回复:“今天运气不好,海边没有月亮给你拍。”
周遭海浪翻涌与夜风穿彻,夏至深打算沿着海边散散步,心里纳闷时间也不晚,平常这个时候海边应该挺多人,更别提节假日时期,现在却是反常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正准备向电话另一头说笑两句,他听见那人低声笑了笑,似乎混在不太清明的风息里,尾音勾起上扬。
“谁说没有月亮?”
听筒里面话音刚落,夏至深怔愣住,余光昏暗间忽而染亮起,他缓慢侧身去看。
原本远处寂寥暗色的山峰瞬间点燃星光般明亮,勾勒脊形的峰腰熠闪出深蓝色,如同海浪一层一层堆叠起伏,浪涌到顶峰时,一轮白玉钩月从容升起,在天际晕出淡蓝光圈。
突然,从那淡蓝光晕里滑翔出一道流畅烟带,自远而近的螺旋桨声轰鸣而响,夏至深下意识擡头,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间陡然飘散晶莹的雪絮。
坠落入他的眼睫,冰凉湿濡。
一场不属于这个时节的大雪纷扬,他眨了瞬干涩的眼,竟然嗅到清郁的玫瑰花香,半信半疑擡手接住纷飞的雪碎,凑近鼻尖,本应无味的雪绒此时花香扶疏。
不知何时从何处流淌乐器演奏的音曲,清亮温和悠扬,自雪景中包绕这片四下无人的海滩。
在他不明所以之时,耳边听筒里传来清晰喊声。
“夏至深,回头。”
熟悉无比的声音,夏至深猛然转身,距离不算远的身后,海浪翻涌间风雪飘摇,那人一身正装,手拿一束红玫瑰向他挥手。
夏色渐颓,那人迎着为他而造的簌簌雪意,似汩汩泉水,携满色授魂与的不渝,终于笨拙抵航夜深的海港。
“我…我…”
陆隽走到近前时,望着他的眼眸突然卡了壳,几日几夜的排练顿时忘得一干二净,只余留原始的情愫。
视线一寸一寸仔细瞧过精心打扮每处的人,夏至深无声笑他磕磕绊绊的模样,主动接过被他无措捏得轻微作响的花束:“我准备好了,你开始吧。”
“啊,哦好、好的。”迟愣反应过来,陆隽慌慌张张收好手机单膝跪在地上,手忙脚乱从衣兜里拿出礼盒,第一次明显生疏的样子,甚至盒子都拿反好几次。
“你、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拿正打开戒指盒,陆隽紧张到浑身僵硬,又不争气说话结巴起来。
好整以暇打算听他来一套感天动地的说辞,夏至深却没想到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单刀直入立冲主题。
夏至深还有两分不确信:“没了?”
“没、没了。”仰头注意到他的疑惑,陆隽顿了两秒欲哭无泪委屈巴巴回,“我忘了。”
“忘完了?”
“嗯……”
“好,好好。”咬紧牙帮仰头,夏至深勉强忍了几秒工夫,最终还是没忍住撇过头笑出了声。
完全没有被顾及到感受的陆隽好气又无奈,从脖子往上直窜热意,见他笑得没完没了才忍无可忍反抗出声:“笑够了没有!”
“快点儿答应我!跪得膝盖痛!”
捂嘴咳嗽两声,夏至深收敛情绪回头看他,擡手拂落他头顶雪絮,垂眸掩不住笑道:“重新来。”
“?个人爬!”
“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有本事你就走!”
夏至深不仅有本事而且还有骨气,让他走他转身就走。
见他坚定不移地转身离开,陆隽凌乱惊呆了。
走远两步的夏至深怀抱鲜花,停下扭头笑着催促他:“回不回家?”
这场短暂的漫天大雪逐渐消散稀疏,陆隽擡眼见他浅褐眼瞳漾开薄质湿意,眼眸弯弯间面貌温柔。
耳边有浪群晚风追逐的响声,有高台交响乐队夜音悠长,还有那人轻声呼唤的调笑。
陆隽心里微动,轻哂出声,利落起身大步跑过去将人黏住,顺势拿出戒指套入他的无名指。
“好你答应了。”毫不客气抱住腰往他肩上靠,陆隽紧紧扣住他戴上戒指的手。
被迫承受大堆重量的夏至深身体不由自主往旁轻歪,低头瞧了两眼被他盖住的手:“没说不答应啊。”
“那你跑什么跑?”
“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让你走你就走,其他时候没见你这么听话,我讨厌你!”
“好好好,讨厌我讨厌我。”
“你没骨头吗?”感觉压上自己的重量越来越大,夏至深没好气蹙眉去推他,“快走不稳了。”
陆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得寸进尺收紧臂弯:“我好柔弱啊。”
“你到底想干嘛?”
“我只是想把心都给你呜呜呜。”
“这么大人了还撒娇。”弯眸看不停在他脖颈间蛄蛹的脑袋,夏至深简直没脾气吐槽了句便随这人去了。
“好好好,知道你最爱我了。”
“我没说。”
“我替你说,夏至深最爱陆隽!”
“好烦啊你。”
“略略略。”
两人的影子被夜色拉扯,蜿蜒台阶落了几许早折的叶,在消弭殆尽的飞雪融水中印出悄无人知的印记,幽深薄香飘远不再。
夜风吹拂路灯两侧对称悬挂庆祝祖国生辰的红旗,远处广场人声鼎沸,非遗铁花绚烂耀眼,彩灯光秀辉煌斑斓,海晏河清时代处处其乐融融。
——
回家那晚陆隽缠着要挟夏至深一遍又一遍听他说准备好久却偏偏忘记的前词,果然肉麻又煽情,听得夏至深到最后再也承受不了煎熬生无可恋捂耳朵,然后又被无情掰开手继续遭受严刑拷打。
终于等到小气鬼讲到口干舌燥拽瞌睡,夏至深翻身拿出自己早已准备许久的戒指,小心翼翼推进他的无名指中。
迷迷糊糊被人从身后抱住,陆隽困倦掀起眼皮子,迟钝察觉手指间的陌生冰冷,是一枚银戒。
夏至深将额头抵在他肩颈边,呼息清浅而安静:“我的生日愿望一定会实现。”
“希望猫猫永远自由快乐,在我身边平平安安每一年。”
有时候会觉得人这一辈子如同浮浮沉沉航行的帆船,又如同行色匆匆行驶而过车辆窗外飘落的雨滴,从生到死,也许中途某天彻底翻覆难猜。
但庆幸上天给予心有灵犀,在遥远不清的两隅,他们下意识回眼去,身侧新芽冒枝再缓慢绿意盎然,沉默不语又绵长的遥望。
参天树木落拓阴翳,无声的风卷送来那人的气息。
他们恍然大悟,原来都在等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