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强哥啊?往里走几百米,就橙色招牌最骚那个。”洗车小工特意走出车行给她指了路。
她道了谢,往前走。
看到强仔修车行的招牌时,不禁笑出了声。
还强仔。单立人的装饰灯耷拉在字体br />
米来进去,率先看到昨晚的黄毛。
她问:“李强呢?”
黄毛桀骜不驯的看了她一眼,像欠了他八百万似的向车行内间的玻璃门指了指。
走过去往玻璃门那一看,几人正围着一个小圆桌吃火锅。
热腾腾的水蒸气扑在围起的塑料薄膜上,她打开门,涮羊肉的香气扑面而来。
李强擡眼,看到是她后,用脚勾过一把小塑料圆凳,用筷子指着那凳子示意她坐。
她坐下,李强又在她面前放了双碗筷。
碗是钢的,大概是怕碎。
米来不客气的拿起筷子,跟着美美吃了一顿涮羊肉。
吃完了饭,李强嘴叼着牙签拎起了米来的衣领。
“在我这干活,就两点。一是手脚麻利,二是要听我的话。”他把米来拽到黄毛身边,指着黄毛面前的车,“跟着小智学。”
叫小智的黄毛穿纯黑色连体服,他从屁兜里掏出手套戴上,又给米来扔了个抹布。
“喷完水了,擦干你会吧?”还是挺标准的一口普通话。
米来点头,小智不想和她多说话,她也不想和小智说话。
主要是他那头杂乱无章的黄毛实在是太过非主流,让她一时搞不清小智的精神稳定程度。
他们两个一里一外沉默的用抹布擦车。
直到小智擦完车厢内,从车门钻出来,检查她的工作。
小智这摸摸,那蹭蹭,直到米来擦完,他向她指:“车毂要好好擦,要擦亮,像这种边角缝子也不能放过。”
米来沉默的点头,把手里的抹布扔进水桶里,拧干后又重新擦了一遍。
大冷的天,手刚浸过水,整个手像冻住了一般,连关节都跟着冻得疼。
李强出来时,看她对着手哈气瞪了她一眼,“你傻啊?不会张嘴要手套啊?”
米来这才向小智开口:“小智哥,还有多余的胶皮手套吗?”
小智转身,从杂货架子上翻出了一双淡粉色的胶皮手套,扔给她的时候告诉她:“我过年以后才17,你多大啊?”
米来指了指自己,“那咱俩同岁,我生日小,腊月的,叫哥没毛病。”
小智瞄她,“上高几了?”
“高一,开学就是高一下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直到整个桑塔纳被擦的锃亮如新。
李强从里面的屋子晃出来,围着被洗好的车转了一圈,“行,干活挺利索,这点像你妈了。”
米来并不想得到这种评价,自打她见过她所谓的妈对新的孩子好以后,她就对这个称呼不抱任何希望了。
李强看她沉默,又说了一句:“怎么?妈都不想认了?”
米来梗着脖子回答他:“自打她走以后,一次都没回来看过我。就连你我都是第一次见,你说这妈我怎么认?”
李强靠在车边给自己点了根烟,“她有苦衷,你别怪她。我是因为在山上呆了十几年,所以你才没见过我,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什么山上?”米来莫名其妙的问,难不成李强这样的□□派头也有想出家看破红尘的境界?
从里面的小屋子里出来一个穿貂的大哥出来倒热水,听见这话回答她:
“笆篱子。强子在厂子里的时候,晚上下班看见有二流子欺负女工,一砖头把人脊椎拍废了,那孙子下半身瘫痪,治不好了。”
笆篱子她听懂了,就是监狱的土话。
米来看李强,“想不到,你还是个行侠仗义的英雄呢。”
“诶?可别给我戴高帽。”李强推了一把米来的头,“你还是想想怎么替你那没用的爹还钱吧。”
第一天打工,米来觉得还行。
不累还有人陪着闲聊。
在修车行呆了一整个寒假,人黑了,体格也健壮了。她的教练三不五时的给她打电话,要她别忘了训练。
她平时吃饭都是和小智一起吃的,也间接了解到小智初中就辍了学。因为成绩不好又叛逆,他爸离异再娶,后妈生了个儿子,就更不管他了。
周州会时不时来家里陪奶奶叠飞机盒,顺便儿「蹭吃蹭喝」。
自那次「同床共枕」以后,米来就再也没见过路婳浓。
好容易熬到了开学,她终于不用起早贪黑的去修车行了。
坐在班级里听第一节课时候,她甚至觉得好好听课也没什么难的。
她最后也没和小白去同一个班级,她进步了,但小白的进步更大。
中午放学时,她磨磨蹭蹭的收拾书桌,周州和小白在她们班后门探头招呼她:“快点儿,一会儿食堂又要排长队了。”
米来放下手里的书,拽起校服外套就往外跑。
周州和白宇赢跟在她身后,伴着呼呼的风,小白问她:“赶着投胎去啊?”
米来回头踢了一脚空气,“就你废话多。”
坐在食堂里的时候,白宇赢从校服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张招商卡。
“这里面有一万八,我寒假倒卖二手鞋和潮玩赚的。”
米来把那卡又推了回去,“你自己赚的自己花,怎么都上赶着给别人送钱呢。”
白宇赢又推了回来,“你看看你黑的,早点还完早点超生。以后赚大钱,还我十倍,我这是投资绩优股。”
被称作绩优股的米来,笑不出来。
她严肃的对两人说:“我欠你们的,一会儿我就回去写借条,利息按银行死期存款利息算,什么时候还完什么时候停止算利息。”
周州和白宇赢都不在乎。
吃完了饭,回班级的时候,她特意在一班门口晃了一会儿,没看到路婳浓倒意外看到了一个「故人」。
“钱可可。”
“大米!”
钱可可一如初中时的奔放热情,见到她先是抱着她原地转了几圈儿,随后才说明情况,“我转学来德育了,以后咱们还是同学。”
把她的名字和转学这件事挂钩,她突然联想到不得了的事就忘了松开钱可可。
“你q.q名叫?”
“嗯,你怎么知道?你有新手机了?”
“没有。”米来摇头,还是不敢置信,“小白是我最好的朋友,就是白宇赢。”
“你还认识他啊,那更好,以后一起吃饭啊。”
有的人,你找她的时候死活看不到人。你不找她的时候,她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
路婳浓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硬是等着从两人中间穿过去。
“麻烦让让,不要挡在教室门口搂搂抱抱。”
米来有苦说不出,她一手撒开钱可可,一手去抓路婳浓的校服袖子。
“路婳浓,她就是那个给我起大米外号的钱可可。”
路婳浓转身点头,“知道,她刚才自我介绍了,和你上一样的初中。”
她身上没啥对新同学的温暖善意,钱可可更是没有。
钱可可拉着米来的手腕,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问她:“你还和这种人一起玩啊?”
“哪种人?”米来严肃的看向钱可可。
“就,眼睛长在脑瓜顶上,看人专用鼻孔看的学霸呗。”
路婳浓转过身就进了教室。
米来吓得呲牙咧嘴的看向钱可可,“你疯了吗?当面说人家的坏话啊。”
“我就是看不惯她,假的要死,就会装清高。”
钱可可一如从前的娇蛮性子让米来很是头疼。
回到班级的时候,她给白宇赢发短信,【你那个网络暧昧对象女士,就是我的初中同学钱可可。】
白宇赢秒回她:【你看到她了?她在一班,和嫂子一个班。】
米来不知道这短信怎么回,索性心烦的趴在桌上睡大觉。
晚自习前,白宇赢乐颠颠的手拿着饮料来叫她:“这个给你,可可买的。”
米来觉得这饮料有点儿烫手,她没接。
“她和路婳浓有点儿不对付,你说话也小心着点。”米来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白宇赢单纯的问她:“为啥?”
“我也不知道。”米来耸肩回答。
白宇赢靠在桌前,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问她:“她不是才和嫂子认识一天?”
米来摊手:“我真不知道。”
直到米来班主任进班,白宇赢才走。
放学的时候,米来一如既往的磨蹭。等她收拾好书包出门的时候,望着门口那么多口人,愣是吓得退了一步回去。
“这么巧?”她干巴巴的问了一句。
站在最前面的是钱可可,她身后并排站着白宇赢和周州。
钱可可一步踏进去,硬生生把米来拽出了班级。
“不巧,特意等你的,以后一起回家吧。”
米来转过头无声的问白宇赢。
白宇赢也和她挤眉弄眼:“我不知道。”
米来站直,走到校门前的公交站点时和钱可可解释:“我以后要去我舅舅家的修车行打工,和你不是一路。”
白宇赢凑过来,“我和你一路,可可,我送你吧。”
钱可可不满的噘嘴,“你哪来的舅舅?”
米来听她这么问,手指抠紧自己的单肩书包,解释了一遍:“就我亲妈的亲弟弟嘛,可不就是叫舅舅。”
白宇赢在一边点头,“真舅舅,我可以替大米作证。”
米来心烦意乱,看见公交车过来,连招呼都没打就随着人群挤了上去。
在车上站稳后,低头给周州发信息,【你怎么回去?】
周州秒回:【我爸秘书来接。】
【哦,那你要是没事可以去我家再吃顿晚饭。】
【好,家里等你。】
现在周州和奶奶混得特别好,奶奶要是做了什么特别的好吃的,还会特意给周州打电话叫她来家里吃。
周州也不客气,特别好叫,只要叫就来。来也不白来,每次都拎东西。
奶奶曾经很严肃的不许她带东西,然后她就走的时候在家里藏钱。五十一百的,不定额。
上了一天的课,米来的脑子都是晕的。她随着车晃荡,车到站点一停,她也跟着站直,等刚上车的一批人呼啦啦的挤进来再站稳。
晃荡了快半个小时,米来才终于到站。
车门一开,米来率先大口呼吸。
她张着嘴下车,虚浮的脚刚踏上实地,差点被地上的冰滑倒,摔个脸啃地。
米来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单肩背包,站稳以后擡眼,公交站前站着的不正是大学霸路婳浓嘛?
她们学校校服好认,路婳浓那周身像全世界欠她几百万的气质更好认。
米来小心的滑着地凑到路婳浓身边,用肩膀轻撞了下路婳浓的,“好巧啊。”
“不巧,特意等你的。”路婳浓还是伸出手帮她整理了下在车上被挤歪了的黑色卫衣帽子。
米来不好意思的往回缩,“那你怎么不在学校等啊?”
路婳浓和她并排往车百巷子口里走,“不是有人等了吗?”她理所当然的反问。
米来点头,又转头问她:“钱可可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啊?”
路婳浓笑,“你不知道吗?”
米来摇头,她倒着走在路婳浓身前,“那你告诉我呗。”
见路婳浓依然翘着唇不说话,米来耍宝般问:“嫉妒你学习好?嫉妒你长得漂亮?还是什么?”
路婳浓站定,嘴角依然没耷下来,她笑着指了指米来,“因为你啊。”
米来手指指向自己,好奇的问了一句:“我?为啥?”
路婳浓瞪她,她转移话题:“你们修车行可以给我留个位置写作业吗?”
“当然。”米来拍着胸脯保证,“我现在在行里就是小霸王,我会罩你的。”
她没问路婳浓为什么要在那里学习,路婳浓也没多解释一句。
进了修车行,依然只有小智一个人在外头忙。
米来放下书包给小智打招呼:“小智,这是我同学,你可以叫她小路。”
小智从车底下滑出来,擡头正好看到路婳浓笔直的腿。
他咳嗽了两声,赶紧从小滑车上起身,向路婳浓伸出手又收回去在裤子上狠狠蹭了蹭。
米来回身一巴掌把他的手拍走,“别动手动脚的,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小智没吱声。
米来拧着眉毛看向小智,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可疑地红晕。
她抓着路婳浓的手臂就往车行里面走,打开门,指着油桶做成的沙发,“你坐这里,有人进来的话也不用怕。后面就是炉子,要是觉得冷了,你就往里扔几块儿煤,用手套碰炉钩子。”
路婳浓朝她笑,“好。休息的时候记得来找我。”
米来点头,把身上的校服脱下来盖在路婳浓的腿上,又给路婳浓的保温杯灌满了热水才退出去。
出去的时候,米来把小智从车下一把扯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小智躺在滑车上,手里拿着扳手问她。
“你不许喜欢她。”米来掐着腰看小智。
“为什么?”小智原地坐起身,手拄在车头上奇怪的看她。
米来蹲下身,直视小智:“她是考清北的苗子,咱们这样的人够不上,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小智笑着问她:“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啊?”
米来站起身,“明知故问,就是混一天算一天的人呗。”
小智摇头,“我是,你可不是。”
米来耸肩,“反正你别喜欢她。”
小智撇嘴,“听说好学生最喜欢我这款。”
米来套上工作服,嫌弃的问他:“你哪款啊?”
“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小混混。”小智起身又把米来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强哥说今天没有要洗的车,你去里头写作业,到点就走就行了。”
“哦,那李强人呢?”
“去收贷了。”
米来了然,转身就进了内间,她乐得没活。
李强每个月都会干几票替人收贷的活。
不然这间小小修车行是绝对养不活他手底下那七八个壮汉的。
小智和她是整个车行唯二不用跟着去收贷的人,大概是他们两个还都是未成年人,李强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算不上烂人。
见她突然进来,路婳浓擡头问:“这就干完活了?你这钱还真好赚。”
米来点头,“平时就这么闲。我也不会修车,就跟着小智擦几下车。”
路婳浓拉她在沙发上坐好,身体靠过来,给她指那个熟悉的蓝色文件夹:“我还没做好呢,你再等我一会儿。”
米来伸出手翻,被路婳浓用笔狠狠打了一下,“给你做的复习资料,别弄乱了。”
看着平时都是堆泡面的桌子此刻堆了满桌子的书和卷子,米来觉得有种诡异的神奇。
她仰头靠在沙发上朝路婳浓佯装抱怨,“怎么放学也不放过我啊?”
路婳浓把自己手里的保温杯塞到米来手里,看着她喝了两口热水后才笃定的回答:“你能考三百,就能考三百九。”
米来坐起身,好奇的问路婳浓:“你为啥对我这么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