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很少会从这个角度去看海。
他去过很多地方的沙滩,温暖热烈的阳光,松软细碎的沙砾,和无所不在的比基尼美女。明明是一片沉郁的蓝,却因为这份喧闹而变成了宜人的暖色调,热闹得永远不会觉得寂寞。
然而站在鲜少有人到达的高崖之上,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海风肆掠的刮过衣襟,将潮湿微咸的水汽灌入衣襟、袖口和身体的每一处脉络。能够望见的海平面越发遥远、沉着而宁静,一片纯澈的蓝,不被任何人的嘈杂所惊扰。俯瞰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既有怀抱天地的辽阔旷远,也有孑然一身的冷寂。既拥有一切,却也失去所有。
楚辞看着这片海,呼吸声揉在风声里,仿佛要被刮去不可触及的远方。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楚辞转过头,看着淼淼微微昂起的脸庞。
她没有看大海,而是看着天空。神情淡薄,不见喜乐。
蓝星人的海,是有海岸有界限的,不像居里星,完全就是一颗被水包裹起来的行星。此海非彼海,更何况淼淼从来没有俯瞰过居里星的海,而是干脆就生活在水中。
楚辞原本是想慰藉一下这个可怜的、独在异乡的外星菇凉,可是现在他却发现,他从来没有捕捉到淼淼的想法过。两个不同星球的高等物种之间的代沟,比马里亚纳海沟远要深远得多,甚至这样的比较都会显得十分可笑……这根本是以光年来计算的。
淼淼从来不需要旁人无用的劝慰,即便是最最重要的母星破灭了,她也能很快的振作起来,没有绝望。反而积极的寻找湮灭的原因。
老巫婆是一个**型居里星人,擅长与各个种族交流沟通,经常性的进行星际旅行,足迹几乎踏遍了每个已知的文明星球。对于其他人而言,暖巢一样的居里星,对于老巫婆来说。似乎只是一个沿途歇息的旅社而已。停停走走。传说她毕业之后,几乎没有在居里星上,连续停留超过一个宇宙标准月——直到她进入居里星中心学院,任教社会学的教授。
淼淼入学的时候。老巫婆星际旅行的频率已经缩小到一个让人可以勉强接受的程度了,因而老巫婆浪迹天涯的那些传说,似乎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当然也有人说,老巫婆是走累了,终于定下来了。
可是淼淼的直觉却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直觉看起来像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可是在居里星的观念里,它却是比理智的逻辑推理更让人深信不疑的。因为它是潜意识接受到的信息的综合,在表意识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它就已经预感到了危机的存在。就像是当初被迫离开居里星,就像是连接上星图的那一刻……
淼淼的社会学虽然不及格,可是在这个方面。却显得极为敏感。
老巫婆授课的一字一句里,满满的都是对于外星文明的探索和热爱。是对冒险的新奇和期冀,老巫婆从没停止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又怎么可能因为疲累而留守在居里星?可是她真的停下了脚步,一停,就是十几年。
淼淼曾经偶然见过,老巫婆遥望着头顶的海面发呆,那姿态那神情里,既有向往,也有忧虑。
向往的是无边无尽的星空,忧虑的……
大约是脚下的居里星了——淼淼直到现在,才推断出这个结论。
老巫婆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回到了居里星。然而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到了最后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只能选择了彻底的摧毁。摧毁掉,整个居里星。
但是淼淼之所以会看向天空,却并不是出于看透大气层、望向星空尽头这种扯淡又无聊的理由。
而是直觉。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你在看……海鸥?”楚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一群高飞的海鸥。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然后反复琢磨了许久,才隐约得出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原因来。
飞得太高了。
按道理说,海鸥活动的地方,多半离海平面很近,方便他们觅食。就算偶尔有几只玩闹的,骤然拉高腾空,也会很快如疾矢一般下坠,不会长久的停留在高空中。
可是现在,却有一对海鸥就盘旋在他们的头顶,忽近忽远,却从不曾真正远离。
真是奇怪……这么高的悬崖上,难不成还有鱼吃?
楚辞刚想到这个问题,马上就想到了答案。
还真有一条鱼,一条美人鱼。
无论隔着多少光年,唯一不变的只有本能么?楚辞无语了……
被人……不,一堆海鸥盯着,视作美味佳肴,也难怪淼淼会觉得介意了……
楚辞刚自以为是的解读完淼淼现在的感受,就看见这菇凉从地上扣下来一块黑色的碎石,往天空一掷……
注意,是扣!是活生生的从一整块地面上,轻易的剥离出一小块碎石,然后留下一个不明显的低凹的小坑。
眼尖有时候真不是什么好事,楚辞觉得他受到了惊吓。
“欧——”一声高亢的惨叫在空中炸开,几滴鲜血从空中落到了地上,渗入了黑色的岩石中。
一个灰扑扑的东西落在了楚辞和淼淼的正中间。
大胡子导演还在忧虑怎么下去的问题,大约焦虑得快要得恐高症了,副导演则担负了安抚上司的重任,这两人暂时都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只有楚辞,得近距离的看着淼淼,如何“冷酷残暴”的对待企图吃掉她的敌人的!
在这只海鸥坠落的一刻,头顶其他盘旋的海鸥似乎停滞了片刻,然后疯狂的向下冲向了海面,仿佛是慌不择途的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