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改报告呢?”林昭的声音突然放轻,“我查过区政府网站,近三年环境检测类招标公示里,没有这家机构的中标记录。”他顿了顿,看向组长,“或许张局长可以提供内部审批文件?”
组长的手指重重敲在桌上:“暂停地块过户程序。”他转向记录员,“把这两条疑问记进纪要。”
中午休会时,沈清欢抱着一摞文件敲开林昭办公室。
她的耳尖微微发红,递来的便签上是潦草的铅笔字:“周区长十点摔了茶杯,说‘林昭不懂分寸’。”
林昭捏着便签笑了。
他拨通顾轻语的电话,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民生视线》的王主任还在等线索吗?把上午的录音发给他,再配点宏达厂房的现场镜头——锈迹斑斑的机器,旁边明远集团的新工地挖机正响,对比效果应该不错。”
顾轻语在电话那头轻笑:“你这是要把火从会议室烧到老百姓茶桌上?”
“不然怎么让某些人坐不住。”林昭望着窗外的法桐树,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市委值班室的电话,该响了。”
果然,当晚七点半,《一块地的疑问》准时播出。
电视画面里,记者举着话筒站在宏达厂房前,背后是半倒的“质量第一”标语牌,画外音适时响起:“一边是闲置五年的烂尾工厂,一边是新能源项目的火热工地,这块地的置换,究竟卡在哪里?”
林昭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不断弹出的“市委值班室来电”提醒,直到第十条未接来电时,阮棠的投影突然闪现:“省政协派了人来市人大,名义是‘协助了解新能源产业布局’。”她指尖划过空气,弹出一张照片:“这人叫陈默,李文远表侄,前国企法务,擅长危机公关。”
“苏律师,”林昭拨通电话时,苏绾正窝在律所沙发里啃鸭舌,“以‘律所执业规范’为由,给省司法厅发份风险提示函,内容是‘外部人员干预人大调研可能涉及违规’,抄送省委政法委。”
“你这是把政治动作包装成法律程序。”苏绾咬着鸭舌笑,“李文远就算想发作,也得先过司法厅的合规审查。”
“他要是敢硬来,正好坐实干预司法。”林昭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阮棠,查陈默的行程——他今晚八点应该会去云州宾馆。”
晚上九点,林昭站在区政府天台。
风掀起他未扣的西装下摆,像面猎猎作响的旗。
手机在掌心震动,阮棠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的清凉:“他们尝试切断你家宽带,失败后又黑进电力系统触发断电,但备用电源三秒内启动了。”
林昭打开笔记本电脑,倒计时程序上的数字跳成“00:00:00”。
他将所有证据压缩包拖进市人大专用内网邮箱,附言只有一句:“材料属实,责任自负。”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办公室电话骤响。
来电显示“市委秘书长”几个字刺得他眼睛发酸。
他没有接,只是对着空气说:“台上的,该下来了;台下的,该上来了。”
夜风卷着远处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
楼下传达室的老周头正锁大门,抬头看见天台上的人影,嘟囔了句“年轻人就是拼”,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凌晨三点,林昭并未入睡。
他坐在书房里,父亲的老笔记本摊开在桌上,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老照片——二十年前,老林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拆迁户中间,身后是刚推倒的旧墙,阳光正从缺口处涌进来。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楼下徘徊。
林昭摸出抽屉里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是今天座谈会上张立民支吾的声音,混着《民生视线》的报道片段,像团越烧越旺的火。
他望着电脑屏幕上“已发送”的提示,轻声说:“该醒了。”